作為聖庭的直屬公國,星痕公國首都距離聖庭很近,乘坐魔法馬車隻需半日就能回到公府。
公國的統治者是星痕公爵,雖然稱之為公爵,實際上他已經是大公的地位。
因為星痕公國直屬教廷,所以他名義上無法自稱大公,隻能稱公爵。
公爵府邸外圍修建的和王城無異,緹婭到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暮色像發餒的蜂蜜,黏在公爵府的尖頂上,雷奧吉斯先行走下馬車,緹婭將呱呱塞進手提箱,叮囑它不要發出任何聲音,避免它遭遇公爵怒火的牽連。
“請快一點,小姐,我還要趕回聖庭去。如果這個時候你才感覺到害怕,已經遲了。”
雷奧吉斯在外麵敲了敲馬車催促緹婭,緹婭立刻下車,看都沒看他一眼,快步走向府邸大門。
雷奧吉斯一怔,本該上車離開的他微微皺眉,想到一路上緹婭的針鋒相對和暗藏憂慮的麵孔,她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少了色厲內荏,惡也惡得不純粹。
他猶豫半晌,在車夫開口詢問的時候,示意對方稍作等待,隨後他在車夫詫異的目光下走進了府邸大門。
一進門就能感受到水晶吊燈獨特的光芒,緹婭腳步頓了頓,側目望著自己被投射在貼有古老壁布牆麵的身影,那身影尖細、修長,不像個人,倒像個惡魔。
這裡很壓抑。
氣氛陰森,令人不適。
如果說教廷是神權的象征,建築凸出威嚴與恐懼,那麼公爵府就像某個腐朽血族的墳墓,處處透露著壓迫感和死亡氣息。
身後傳來腳步聲,緹婭回眸,看見雷奧吉斯提著隕鐵佩劍走進來。
觸及她的視線,他將佩劍係在腰間,淡淡說道:“正好有些事需要告知公爵大人。”
緹婭可不覺得他跟進來是打算幫自己說點什麼話,他們倆不互相設計陷害已經不錯了。
有人在後麵跟著,就不能再磨磨蹭蹭了。
緹婭邁開步子,穿過大門前燈光刺眼的走廊,餘光瞥見壁布上掛著的畫像,那上麵栩栩如生地記錄著聖徒受難的場景,就和緹婭在光縛回廊的彩繪玻璃上看見的一樣。
看起來星痕公爵是個非常虔誠的光明神信徒。
雷奧吉斯和緹婭前後腳往前走,緹婭緊鎖眉頭,他的表情也不是那麼好看,貌似劍聖大人也不太喜歡公爵府的裝修風格。
穿過走廊能看見一座漂亮的玻璃花房,那裡麵精心培育的聖光玫瑰合上了花苞,等待第二日的綻放。
“小姐,劍聖大人,請隨我來。”
公爵的貼身男仆為他們引路,將他們帶到了公爵大人所在的鐵王座處。
星痕公爵坐在觀星台屬於他的鐵王座上,遠遠望著聖庭的方向虔誠地禱告。
聽到身後動靜,他結束禱告轉過身來,本想直接解決緹婭,卻在看到雷奧吉斯的時候眉眼一頓。
“感謝你願意送緹婭回家,雷奧吉斯。”
星痕公爵生得非常英俊且年輕。
他有一頭淡金色的長發,用墨綠色的蝴蝶結整齊地束在肩側,蔚藍的眼眸湛然純潔,微笑起來人畜無害,令人無端想到墜入凡塵的天使。
很顯然,緹婭和雷奧吉斯的外貌大部分繼承自這位父親,但千萬不要被星痕公爵的笑容所迷惑,如果他的女兒緹婭是文裡最大的惡毒女配,那他就是後期除了黑暗神之外最大的反派了。
在星痕家族因為女配的所作所為被架空和驅逐出權利核心走之後,他肯定要做點什麼來拯救家族,他這個人是典型的笑麵虎,會笑眯眯地要你全家的命,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接受家族毀在自己手中。
緹婭雖然沒看到公爵反手的劇情就穿書了,但她真的可以想到這個人會乾什麼。
無非就是背叛信仰,鋌而走險,扶持黑暗神上位。
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一旦黑暗神成了斯凡大陸的主神,那麼星痕公爵府依然可以憑借功勞成為主流。
“您客氣了,公爵大人。”
因著雷奧吉斯已經修至劍聖,得到了聖庭的認可,哪怕是父子,雷奧吉斯和公爵之間依然十分客氣。
公爵微笑著道:“你難得回到府邸之中,一定有要事同我商議,那麼請讓你的妹妹先去修整一下,稍後再下來見麵吧。”
他抬起手,絲滑的黑袍從臂膀滑落:“請跟我到這邊來,是聖庭那邊對公爵府有什麼指示嗎?”
整個斯凡大陸都知道聖庭丟了聖物,雷奧吉斯正在負責調查、
公爵自然也將他這次回來的原因落在了這件事上麵。
緹婭得以喘息,莫名還有點茫然,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她驚喜了一下之後飛快跑路,理都不理雷奧吉斯。
雷奧吉斯在黑暗的走廊裡回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公爵大人想問什麼,但很遺憾,聖庭並不希望公爵大人知道太多。”
雷奧吉斯直白道:“我這次回來正是告知公爵大人,請不要再在暗地裡做什麼安排,被我發現還能遮掩一兩次,如果被聖庭發現,那會給您帶來不幸。”
公爵微微眯眼,過了一會才說:“光明神冕下在上,我隻是希望為聖庭丟失聖物的事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相信大神官和教皇都會明白我的苦心。”
雷奧吉斯假笑道:“也許吧,總之我的意思傳達到了,要怎麼做是公爵大人的自由,告辭。”
他作勢要走,星痕公爵卻忽然話鋒一轉,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那麼說完了公事,也來說說家事。”
說起家事,星痕公爵和雷奧吉斯的身份就不再是劍聖和公爵,而是父子。
“我接到了你妹妹的來信,我想知道你為何不顧她的意願,非要將那個叫莉薇婭的牧羊女帶進聖庭?”
果然。
雷奧吉斯心想,她果然說了一切。
估計還將他描繪得十惡不赦。
他轉過身麻木說道:“因為職責所在。她身上留有光明神冕下的聖痕,本就是該參選神侍的人,我既然看見了就有責任帶她進去。”
星痕公爵麵上沒了笑容,冷淡說道:“但你的所作所為直接害得緹婭失去了成為神侍的機會。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她是你的親妹妹,你們才是同一陣營的人?”
“也許你可以三年之後再將那個牧羊女帶去聖庭,為何非得是今年?你不想讓你妹妹成為神侍,不希望星痕家族裡有除你之外更接近聖庭的人,對嗎?”
這是非常嚴厲的指控了,星痕公爵臉上有顯而易見的不悅,這對於一個笑麵虎來說足以表示出他十成的憤怒。
雷奧吉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反擊道:“她是我的親妹妹?真的嗎?我還以為我隻是她口中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雜種呢。”
“雜種”這個詞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讓星痕公爵整個人變得尖銳和瘋癲起來。
“雜種,哈哈,這是個有趣的詞彙,我當然知道緹婭總是提到這個詞,相信我雷奧吉斯,我也不喜歡這個詞,但我覺得這個詞和你非常相配。”
雷奧吉斯渾身一僵,藍色的眼睛盯著星痕公爵。
公爵大人繞著他走了一圈,上下審視之後用詠歎調說道:“你難道不是雜種嗎?雷奧吉斯?你憑借我的姓氏和血脈得到了聖庭的認可,就忘了自己本來是個什麼東西嗎?”
星痕公爵指著他的心口:“你忘記你母親的身份了嗎?那個惡毒肮臟、不擇手段的魅魔!”
他突然變得歇斯底裡起來:“她強迫了我!她對我用了黑魔法!令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和道德!她隻是個黑暗神派來的前行兵,試圖毀掉星痕公國毀掉我!”
“光明神冕下在上,祂仁慈的光輝照耀著我,大神官閣下的智慧令聖庭沒有為此拋卻我,他們甚至願意給你洗清汙穢的機會,希望你不要忘記我們的恩情。”
星痕公爵感恩之後又發狠:“更不要忘記你那肮臟的母親!她對你沒有任何母子之情,她奪走我的一切,想要留下血脈來侮辱聖庭和我,她傷害我的妻子傷害我,更傷害了你的妹妹,她死有餘辜。”
“親手斬殺那隻魅魔是你的宿命,是你向教廷投誠的開始,雷奧吉斯,你要記得你是劍聖,也是個雜種,你如今該做的就是贖罪,向聖庭,向星痕家族,包括你妹妹贖罪。”
雷奧吉斯冷漠地看著星痕公爵,一字一頓道:“如果我是雜種,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詞是雙向的,傷害著雷奧吉斯,也打了公爵的臉。
可公爵根本不在乎:“我被玷汙了,我承認這一點,我為此接受數次聖洗仍覺得自己肮臟。我願意為洗清這一切付出任何代價,包括被辱罵。你也該接受這一切。”
星痕公爵居高臨下道:“要恨的話就去恨你的母親,恨黑暗神吧,雷奧吉斯。是黑魔法造就了你,他們將你當做一種武器,而我拯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帶回一個不速之客奪走了你妹妹成為神侍的機會。你是個罪人,雷奧吉斯,你可以離開了。”
“我不想再見看見你,直到你真正領悟到你的罪孽。”
雷奧吉斯額頭青筋直跳,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控製著想要一劍殺了眼前這個人的衝動,轉過身大跨步離開了公爵府邸。
他走出長廊,走出大門,站在月色下仰頭,看見那尖塔窗前柔和的燈光,以及燈光裡隱藏的身影。
很熟悉。
是緹婭。
她躲在那裡自以為隱蔽地關注他,其實全被他看在眼中。
他驅動雙眼,穿越一切遮擋,堪破那張臉上所有的神情。
一點遲疑,一點擔心,大部分的心有餘悸。
沒有嘲諷也沒有幸災樂禍,更沒有嫌惡。
雷奧吉斯微微擰眉,耳邊回蕩起星痕公爵抑揚頓挫的指責。
“你恩將仇報,帶回一個不速之客奪走了你妹妹成為神侍的機會,你是個罪人。”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強迫自己快步離去。
尖塔之上,緹婭抱著懷裡的呱呱,聽到公爵貼身男仆的敲門聲。
他絲滑的嗓音柔和說道:“緹婭小姐,公爵大人請您到藏書室見麵。”
緹婭背靠窗戶,抱著呱呱緩緩蹲下。
儘管她實在對這裡的教廷產生不了什麼信仰,也不自覺地開始在胸口劃十字了。
“完了,寶貝兒。”她緊緊摟著呱呱,心有戚戚道,“倒黴蛋走了,現在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