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說完，腳底抹油，直接溜了。
方洲大學確實難叫外賣，她翻遍了外賣軟件才發現一家炒麵，不能預約，下午五點開始配送，現在叫，六點多飯點的時候才能剛好送到。
從外賣軟件的配圖來看，店麵不怎麼乾淨，但末日活下來的人，連被老鼠爬過的食物都能麵不改色吃下去，那點不乾淨都是毛毛雨。
學生們大概猜破頭都猜不到台上人竟然是為了這種理由草草結束，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渾渾噩噩地起身，一個接一個往禮堂外走。
“你們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張晗小聲問。
又或者說，你們願意相信那是真的嗎？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宋如雙低聲說：“一半一半吧。”
她腦子很亂，如果放在一個多小時前，宋如雙會毫不猶豫地懷疑所謂校長其實隻是個有錢的瘋子，看多了末日小說，所以腦子壞掉了。
可經曆過這一場模擬演習，她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扶青所說的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想到校長描繪的末日景象，宋如雙不禁打了個寒顫。
過去十八年，她最大的煩惱無非是期末考試排名又退步了，高考可能和每月一度的日子撞到，過年又得和叔叔一家吃飯……安穩祥和的日子過久了，好像成了一種慣性，讓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生活也會有結束的一天。
“我願意相信是真的。”沈青青忽然說。
麵對兩人的目光，她定定神：“如果那是真的，說明我們至少足夠幸運，有機會提前做準備，讓自己和親近的人活得久一點。”
“有很多人甚至沒有被選中，就要無知無覺地迎來末日，我寧可提心吊膽地度過一年，也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沈青青頓頓，又說，“而且……我希望自己是被選中的那個。”
她的尾音微微發顫，明顯是在強裝鎮定。
宋如雙沒再說話，路過史光耀時，特意看了他一眼。
和其餘20人一樣，史光耀仍垂頭站在原處。其他人回到宿舍尚可以修整，好好考慮一下未來，而他們回到宿舍就隻剩收拾行李一件事可做了。
扶青給了其他人選擇的機會，卻沒有給他們。
“撲通”
21人裡，名叫趙新宇的男生忽然身體一軟倒在座位上，像是才反應過來，賣力哭嚎：“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複讀了一年才考上的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彆開除我！”
“那個女的也沒死啊！那些人都害死了好幾個人，可我隻是摸了摸她，又不會少塊肉……”
其他人見狀，嫌惡地繞開。
賣慘打滾、“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招放在彆的地方或許有用，放在大學校園裡，隻會被人全方位無死角拍下來上傳大小群聊，再津津樂道地吐槽一整周。
大家現在雖然都沒那個心情拍照，但也沒放過他。
“活該。”
“呸，早乾嘛去了……”
“哦，不是故意的，原來那隻手是‘不小心’放在人家身上的啊。”
“笑死，也不找個好點的借口。”
學生們沒有遮掩音量，吐槽聲同樣落在史光耀耳朵裡，像一記火辣辣的巴掌。
他頭一回感覺到懊悔。
這份懊悔並不是出於愧疚，而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為了三個女生毀掉自己的學業。
不甘心沒能做得再隱蔽一點，這樣或許就不會被發現。
更不甘心如果“校長”說的是真的，未來真的會爆發喪屍危機……
史光耀忽然一哆嗦，不願再細想。
留在這兒隻會繼續被人打量唾棄，他找了個出口匆匆離開，走的時候頭埋得很低，再也沒有來禮堂的路上那種蠻不講理的傲氣。
“他根本沒有在反省。”宋如雙厭惡地說。
“這種人，指望他明白自己錯了，還不如指望豬會上樹。”沈青青不鹹不淡地說，將臉側的長發輕輕撥到腦後，吐槽卻很犀利，“隻要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就好了。”
“就是，至少他以後不會再跟我們當同學了。”張晗暫時忘記剛剛的沉重，幸災樂禍道，“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校長說的是真的，以後喪屍來了我們還要並肩作戰，讓這種人留在革命隊伍裡，那就等著被背刺吧。”
她說得沒心沒肺，宋如雙卻一愣。
難道這才是這次模擬演習的目的？
屍潮帶來的陰影仍在心底，一種新的情緒卻悄悄探頭。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
剛認識就一起經曆了生死，三人組關係突飛猛進，一回來就栽倒在各自床上，儼然將寢室當成了半個窩。
張晗回到宿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寶貝電子表卸下，換成學校發的戰術表。
幾乎是在她戴上的同時，幾人的手表齊震。
宋如雙勉強撐起身，低頭。
【結算中……】
【學生信息】
姓名：宋如雙
……
當前積分：6點
當前全校排名：982479
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進到前100，宋如雙著實驚訝了下。
再一想，又覺得還算合理。
存活到最後的一千多人每人都有5分，這些人應該是並列1347名，而她這個98名，應該也是並列的名次。換句話說，在這一個多小時內隻有不到一百人成功擊殺了一頭或一頭以上的喪屍。
第一次麵對喪屍就有勇氣動手的人確實在少數，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宋如雙也沒那個膽量。
隻是不知道這個積分有什麼用。
寢室裡第四名室友不知道怎麼了，還沒回來，隔壁床的張晗正大呼小叫，“三維投影，單向屏蔽，這也太高級了吧……”
相比起來，自己的電子表幾乎瞬間被秒成渣渣，張晗心塞不已。
宋如雙忽視掉她製造出來的噪音，繼續擺弄屏幕，不知道按到哪裡，彈出一個彈窗。
【第一次模擬考核圓滿結束，功能分區已開放。】
功能分區？
宋如雙忙不迭點進去。
學生信息的主頁麵之外，果然開放了三個新分區，分彆是：課程、校園生活、論壇。
“課程”一欄點進去，就是一周的課程表，除此之外，還能查看課程詳情、授課老師、選課、出勤率等等。
不過課程目前還是空白，顯示等候分班中。
“校園生活”裡則是學校地圖，各項基礎設施等引導性信息。甚至可以查看體育館、浴室、食堂當前的使用狀況、人流量、預約信息等。
此外，還有令學生們聞風喪膽的跑步打卡功能。
每日目標甚至是喪心病狂的五公裡，一周七天，風雨無阻。
——這是人能跑完的嗎？
宋如雙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關掉一次，再打開，上麵的數字依然沒有變化。
她兩眼一黑，渾渾噩噩地點開最後一欄的“論壇”。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他們在看過血腥場景之後放鬆下眼睛，論壇色調是頗為小清新的淡綠色，此時主頁裡已經多出好幾條帖子。
[這個學校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看了眼，論壇可以匿名，大家冷靜下來討論一下吧，有沒有想退學的]
[你們覺得末日的事情是真的假的？]
[隻有我注意到校長發表講話途中還插了句嘲諷嗎？什麼叫運氣太差，我就是臉黑，轉了個彎和喪屍迎麵撞見就被它順嘴咬了一口怎麼了！]
[你們聊得好熱鬨，可我連喪屍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感染了……我還以為自己被狗咬了，怎麼一覺醒來人類就要滅亡了，一臉懵]
[醒過來的時候正抱著室友啃，現在沒法麵對彼此了，救命]
……
最惹人眼球的毫無疑問是最後一條帖子，宋如雙忍了又忍，才按捺住人類本能的吃瓜欲望，點進那條理性討論的帖子。
當務之急還是收集眾人的意見，綜合分析考慮，畢竟退學申請的截止時間隻到晚上九點。
這是關乎未來的大事。
主樓：[回宿舍之後一直在琢磨手表的用法，無意間發現了這個論壇，所以乾脆來開個帖子。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吧，反正樓主的腦子快亂成一團漿糊了。]
1l：[蹲蹲。]
2l：[僅代表我自己，我不退。高三這一年太折磨了，讓我回去複讀還不如讓我去打喪屍，好歹能死個痛快。]
4l：[我也不退。在我爸媽眼裡不上學就是一等死罪，不管讀的什麼專業，隻要有學上就行，所以我估計打喪屍和學醫在他們眼裡也沒什麼兩樣（疲憊微笑jg），如果末日沒來，那就當提前練習如何對抗醫鬨了——但我要是敢退學？回去就等死吧]
5l：[而且這個退學理由說出去誰信啊，挨打的理由又多一個……]
6l回複2l：[你這麼說肯定是沒被喪屍咬過，或者剛被咬就變異了，陷入屍群的感覺太恐怖了，我到現在都沒緩過勁，那種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想體驗第二次。]
7l回複6l：[哎，你這麼說，我早早死了還算幸運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但我室友好像留下心理陰影了，從禮堂回來就一直在哭]
9l：[我已經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
13l：[事關生死的事情彆娛樂化了好嗎？前排幾個是不是心情太輕鬆了，你們以為待在學校就不用麵對家裡的壓力，可有沒有想過未來還要經曆什麼？
父母好歹是愛你的，可學校呢，毫不猶豫就把我們拖進這場所謂的演習，今天發生的一切根本就是反人道的！]
14l：[+1]
15l（樓主）：[提醒一下，手表是學校發的，校長肯定能看見後台發帖人i，大家就算匿名討論也得注意言辭啊，我有點害怕qaq]
……
13l言辭激烈，顯然是還沒能從被喪屍襲擊的恐懼中緩過來，他的發言獲得不少認可。
可緊接著，反對者就跳了出來。
……
18l回複13l：[太可笑了，喪屍難道會跟你講人道？如果末日是真的，今天在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明年就可能發生在“愛你的父母”身上，逃避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20l：[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末日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嗎，怎麼她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
21l：[同意，這一切太荒謬了，我看得人都傻了，怎麼你們的討論就已經建立在“接受末日即將到來”的前提上了啊，難道真的沒人覺得有問題嗎？
先不說看著和我們差不多大的人怎麼就會成為校長，退一萬步說，為什麼沒人質疑她是怎麼知道喪屍病毒的事情的！既然是發生在未來的事情，她又怎麼能準確預言，而且連細節都說得清晰完整，就好像自己親身經曆過一樣。
再說，這整個演習，包括這個戰術手表，都是我們從未接觸過的高科技——我現在用全息投影打字刷論壇的時候都覺得一陣不真實，是世界偷偷進化了嗎，我怎麼沒接到通知啊！]
23l：[細思極恐了，我連怎麼報名這個學校的都記不清楚，我原來的夢想一直是c大。]
26l：[這不正說明校長的話可信嗎…（點煙jg）]
28l：[是啊，用這種劃時代技術騙我們一群大學牲有什麼好處？左拐高新區那麼多發達企業，去那兒坑蒙拐騙不好嗎？正因為發生的這一切太離奇了，用常識根本沒法解釋，我反而傾向於是真的。]
32l：[就算我一開始不相信，親身經曆之後不信也得信了。]
34l：[破案了，原來我就是天選之人！]
38l：[不瞞各位，其實我從三歲就有這樣的預感了]
……
宋如雙看到這裡，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想，如果論壇裡的討論者換一個群體，比如廣場舞大媽或者棋牌室的大爺大嬸，指不定得吵成什麼樣，說不定還會隨機嚇暈幾個。
可換成一群每天浸淫在網文動漫遊戲裡、中二病尚未痊愈的大學生，火速接受這一切並重新變得活蹦亂跳就顯得非常合理。
34樓說得沒錯，他們就是天選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