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雙眨巴兩下眼睛，憋出一句發自肺腑的：“我去！”
這麼高端的技術，就這麼水靈靈地放在學生手表上了？
是她失敬了，他們學校就是最牛的！
不枉她累死累活學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擠進這裡——
宋如雙再次按下手表側鍵，頁麵噔地收了回去。
她做了個深呼吸，仿佛聞到了小學初中高中每一任老師口中，那自由的味道。
“等上了大學，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
“打遊戲，談戀愛，看小說追劇，根本沒人管你。”
忍辱負重十二年，現在，就是將那些忽悠兌現成真的時候。
宋如雙搓了搓手，兩眼放光地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直奔一號宿舍樓。
方洲大學的宿舍樓一共三棟，編號123，分彆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和教職工宿舍樓。浴室則設置在1號宿舍樓東側。
學校不大，快遞點、餐廳以及商店等設施都在同一片，十分鐘就能走一圈，倒是方便。
宋如雙很快找到自己的宿舍，四人間裡已經有兩個室友到了。幾個小姑娘打過招呼，很快親近，放好行李，相約一起下樓買水壺和牙刷牙膏之類的生活必備品。
路上，還不熟的三人自然地將話題引到學校。
一會兒吐槽沒想到十二層的宿舍樓自己住11層，以後早八用電梯高峰期一定很不方便，不過1111這個宿舍號還挺酷的；一會兒祈禱學校的食堂好吃一些，不然隻能靠網購零食解決加餐問題了……
最後又聊起這支特殊的手表。
“你已經戴上了？我還沒戴呢。”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設計，宋如雙隔壁床的姑娘叫張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小鹿般靈動。她扒拉著宋如雙的手腕端詳那支表，然後又亮出自己腕上一支嶄新的電子表。
“喏，高考完我爸媽給的獎勵，才戴了倆月，我可舍不得換。”
“可是學校讓在校內都得把表戴上誒。”另一個姑娘小聲說。
她睡在宋如雙斜對麵的床上，叫沈青青，柔柔弱弱的，氣質很文雅。
“說不定是什麼新技術，比如去食堂吃飯打水洗澡的時候，不用帶卡，刷一下手表就行。或者是上課靠手表簽到巴拉巴拉。”宋如雙來之前就刷了一堆短視頻，對大學生活早有想象，此時發散思維道，“總比在手機上下一堆亂七八糟的a要好。”
張晗滿不在乎：“沒事，那就到時候再說唄。”
三人還不熟，宋如雙也不好再勸。
憑心而論，她其實覺得學校這支表比張晗那支水果牌的最新款電子表酷炫多了。
——三維立體投影，生物信息檢測，這是市麵上常見的手表能做到的嗎？
宋如雙轉移話題：“不過你們有沒有看到，手表開機之後有個頁麵，上麵寫著積分和全校排名？”
沈青青立刻點頭：“看見了。”
然後又眉頭一皺，“不過為什麼是全校排名？不應該按照專業排嗎？”
宋如雙一愣，她倒是忽略了這個問題。
“還有積分是做什麼用的，怎麼獲得，這些都沒說。”沈青青話音很小，思路卻很清晰，“光說了第一次考核後刷新排名，卻沒說什麼時候考核，考什麼。總不至於一開學就要考試吧，又不是高中……”
提出了一溜問題，沒有一個能得到回答。
再聽偶爾路過的同學間三三兩兩的聊天，似乎也有同樣的困惑。
張晗拿到手表之後光拍了張照發朋友圈，之後就再沒碰過，此時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什麼考核積分排名的……”
高中的慣性還沒過去，她一聽見考試就緊張兮兮。
話音未落，隻聽頭頂“嗡——”的一聲。
突如其來的嗡鳴聲粗糲炸耳，嘈雜的路上安靜一瞬，大家齊刷刷抬頭。
道路兩側懸掛著幾隻校園廣播用的喇叭，隱藏在枝繁葉茂的樹梢間，此時從中傳出“砰砰”兩聲，像是有人拍了拍話筒，作勢要開口。
宋如雙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大概是終於調試好喇叭，廣播裡的那人在開口前做了個類似於“哎”的氣音，簡直鬆弛到了極致，接著才不緊不慢道。
【大家好，現在進行第一次校園廣播，歡迎各位來到方洲大學，祝你們開學愉快。】
略顯敷衍地說完這一句，她繼續道：
【截止9999年8月25日下午3點07分，除卻三名因各種原因提前請假，無法按時到校的同學外，方洲大學9999級共計2400名新生已經全部完成報到。】
【很高興大家遵守了通知書上的要求，按時抵達了學校，讓接下來的活動安排方便了許多——相信我，不久之後，你們會慶幸自己今天沒有遲到。】
畢竟天黑之後，局麵會完全不同。
新生們沒能察覺到對方的言外之意，反而交換了一個微妙的視線。
——這是在和他們嘮嗑？
——新學校的廣播站風格挺不同凡響啊。
廣播裡的人說完，停頓片刻。
宋如雙的目光緊緊盯住氣流拂動下輕顫的樹葉。
太陽高懸頭頂，蔚藍晴空下幾朵白雲在低空漂浮，隱約可見被稀薄雲霧繚繞的山頭。
時間在這似有深意的停頓中似乎被無限拉長。
但也隻是那麼短短兩秒鐘而已。
再開口時，那人依舊是那副一點都不正式的閒聊語氣。
【那麼，我很高興地宣布，第一次屍潮模擬演習即將開始。】
【考核時長為1小時。】
【本次考核將影響分班結果，死亡則積分清零，請全體新生做好準備，努力存活。】
【一分鐘倒計時，現在開始。】
最後一個字落下，完全沒有給他們緩衝時間，喇叭裡便啪的一聲，歸入沉寂。
半晌，一道電子音響起：【55，54，……】
新生們在那一下下機械的倒數聲裡，逐漸回過神。
然後，猛然爆發出一陣激烈討論。
“說話的人是誰？聲音還怪好聽的，播音專業的學姐嗎？”
“什麼考核？什麼影響分班結果？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我去，一來就考試！彆搞我啊！說好的大學逃課都沒人管呢！”
“不是，咋考啊，考場呢，考號呢，這些都沒給就說一分鐘之後開考，惡作劇吧？”
大概是見周圍所有人都很茫然，從眾心理下，大家沒多慌亂，反倒好奇起來。
還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平平無奇的生活裡突然冒出的一點變故都令人激動，兩眼亮亮地站在隊伍裡探頭探腦，巴不得倒計時結束後就能有什麼大事發生。
張晗一把拉住身邊的室友：“哎，那人剛剛說什麼模擬演習啊，我怎麼沒聽懂？……實操？”
沈青青的嘴唇動了動：“不對，我聽見的好像是……屍潮……”
“哈？！”張晗嚇了一跳。
宋如雙抿著唇，沒說話，因為她和沈青青聽到的是一樣的。
就在此時，手腕間忽然傳來一陣不明顯的顫動，緊貼皮膚，旁人難以察覺，卻讓戴著手表的宋如雙和沈青青幾乎是觸電般立刻抬手。
方才還安安靜靜的純黑色手表，此時自動開啟投影，跳出一個碩大的數字。
30，29，28，27……
倒計時竟然和手表聯動了！
兩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詭異。
張晗更加摸不著頭腦：“這手表怎麼了？”
防窺功能作用下，她什麼也看不到，急得跳腳。
因為手表的提醒，身邊約有半數同學沉默下來，大概意識到這並非惡作劇，空氣中多出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哪怕是沒將所謂的考核當回事的人，也忍不住屏息，想看看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到底會發生什麼。
喇叭裡的電子音毫無情緒，仍在儘職儘責地倒數。
【3，2，1……】
【考核開始！】
一陣風吹過，樹葉撲簌簌地搖晃。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數秒後，最先忍不住的人猛地一鬆肩膀，哈哈一笑打破僵滯的空氣：“什麼鬼，根本啥也沒有啊！”
“嗐，虧我還真的緊張了一下。”
“哪個學姐這麼大膽，報到日搞這種惡作劇，吾輩楷模！提前替學姐祈禱彆被學校抓到……”
氣氛逐漸鬆快，像是為了掩飾剛才那一瞬的慌張，眾人互相打趣起來。
宋如雙卻覺得哪裡不對。
目之所及，最高處的樹葉還在搖晃，驚起一片飛鳥，撲騰翅膀，呦呦叫著飛向藍天。再往上，白雲卻不慌不忙，隨夏末滯悶的空氣慢吞吞向前挪動。
風……真的有那麼大嗎？
晃動沒有止歇的跡象，反而愈加劇烈，直到人群意識到不對，一個接一個安靜。
他們聽見了衣角摩擦、地麵的枯枝被踩斷的聲響。
不是一聲。
而是接二連三，此起彼伏的聲音。
站在路邊的女生不安地倒退一步，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她還以為是室友來搭她肩，下意識轉頭，卻正對上一張血肉模糊的麵龐。
它已經爛了一半，被啃噬過的下半張臉殘缺不全，少了麵皮的覆蓋，動作間肌肉走向經絡牽扯看得一清二楚。
女生甚至透過臉頰的黑紅孔洞，看見了正對自己緩緩張開的利齒——
她渾身僵硬，本能後退半步，卻不慎將一塊腐肉踩在腳底。
在恍如慢放的啪嘰聲中，一下碾成血泥。
“……”
那股黏膩的爆漿感讓她表情徹底扭曲，瞬間從噩夢跌入更殘酷的現實。
“啊啊啊啊啊——！！”
人群中爆發的尖叫讓宋如雙縮了下肩膀，張晗差點蹦起來：“怎麼回事？！”
她的聲音啞在嗓子裡，像是被人活活掐住了喉嚨，本就不小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顯得恐怖。
宋如雙心裡咯噔一聲，跟著張晗的目光轉頭——
隻見憑空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喪屍群，青紫的麵容上布滿腐肉，伸出枯瘦利爪，嘶吼著，步履蹣跚地向他們走來。
空氣中翻滾著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而更多的喪屍還在從樹林間、教學樓拐角、車棚後源源不斷地湧出，密如潮水，乍一看，竟對學生形成了包圍之勢。
站在邊緣的學生反應不及，被其中一隻撲倒，立刻遭到了無數喪屍的圍攻撕咬。
鮮血濺在同行的舍友身上，對方呆滯兩秒，發出了仿佛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尖叫。
“愣著乾嘛，跑啊！！”不知是誰大吼一句。
所有人如夢初醒，丟下手中的物件，向著四麵八方沒命狂奔。
整座校園一瞬間變成狂亂的海洋。
還有人邊跑邊拱動後背，發出難以抑製的乾嘔。
宋如雙頭腦發炸，猛地一推身側眼眶通紅的張晗，和沈青青一起，三人不約而同尋了條寬敞的道路跑去。
場麵一片混亂，已經無暇顧及哪裡有喪屍哪裡沒有，這麼多人一起逃命，廣播響起前還有不少人拖著行李箱在找宿舍，屍潮一出現，那些行李便被隨便一丟，最後都成了四散的障礙物。一旦小路被堵塞，就是死路一條，所以還不如跟著大部隊一起走主乾道，興許能衝出一條生路。
宋如雙這輩子沒跑得這麼快過，心跳如擂鼓，喉嚨溢出鐵鏽味也不管不顧。
絕對不能被人推倒，不能被絆倒……不能停下。
仿佛已經聞到喪屍口中噴吐出的腐臭氣息，宋如雙竭力又提一波速，咬牙回頭看去。
到處都是血，不斷有學生被撲倒在地，發出越來越細弱的呻吟。人群的哭喊、求救與喪屍的怒吼聲，交織成宛如人間煉獄的慘烈景象。
“小心！”身旁的沈青青忽然大喊。
宋如雙心中一緊，條件反射一扭身，堪堪避過側麵一隻鬼探頭的喪屍。
它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正等著食物送上門，撲了個空，似有不滿地摩擦臼齒。
死神的鐮刀刮過衣角，宋如雙回過神，冷汗淋漓而下。
生死一瞬，五感反而變得敏銳，混亂中，宋如雙忽然用餘光從遠處的憧憧屍影間捕捉到一抹清瘦挺拔的身影。
屍群目標明確地避過她，朝著四周的學生撲去。血淋淋的場景中，唯有她淡定從容，沒沾到半點血汙。一隻手攥著什麼，側臉看著格外年輕，像個一時興起出來散步的大學生。
宋如雙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幾乎懷疑自己是驚嚇過度出現了錯覺。
“你傻啦？快跑啊！”張晗看宋如雙腳步放慢，急得伸手來抓她。
“來了。”宋如雙咽下心頭的驚懼。
挪動雙腿的同時，到底還是沒忍住，扭頭又看一眼。
對方在屍群邊緣停住，看著眼前亂哄哄的畫麵，眉頭都沒挑一下，宋如雙看見的最後一幕，是她拿起手上的東西，指尖微微用力——
“噗呲”
她打開了一罐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