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吱!哢吱!
“是角度的問題嗎?”
蕭竹在刺目的白芒照射下急促挪動身形。
從正麵到側麵。
再從側麵到反麵。
帆布鞋不間歇地在地麵蹭出淩亂的摩擦聲。
然而,無論蕭竹如何的變換著身位,腳下始終空空如也。
本該緊密相隨的黑色輪廓,在此刻竟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
冷汗順著脊梁滑落,蕭竹的汗毛幾乎一下子就倒豎了起來。
好在蕭竹有著遇事不慌的心性,大腦在恐懼中還是異常的清醒。
“難道是這破戲台的光有問題?”
蕭竹略微顫抖著舉起手中的猴頭紙人,在白芒的照射下輕輕晃動。
而後他的目光不由得一凝,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倉庫裡的桌椅、道具,甚至牆上的灰塵,都是在白芒的照射下拖曳出清晰的影子。
“隻有我的影子消失了!?”
唳!
就在蕭竹呆立當場時,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又是驟然的響起。
隻見眼前的青銅古戲台表麵光芒突然大盛起來,瞬間便是刺得蕭竹睜不開眼來。
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迅速翻湧凝聚,化作一道流光,流光在空中四處亂竄。
最終“咻”地一聲,便迅速的鑽進了蕭竹的眉心,瞬間消失不見。
整個倉庫又重新陷入了先前的死寂。
方才還散發著神秘氣息的青銅古戲台,此刻已蹤跡全無。
隻留下滿地細碎的灰塵,還在燭火微弱的燈光下漂浮。
燭火在風中搖曳,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四周,卻難以照暖蕭竹還在持續冒著冷汗的身體。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剛才那個破戲台又是去哪了?”
蕭竹的臉色蒼白如紙,卻強壓下心中翻湧的驚恐。
也不管那座青銅古戲台為何會突然無故的消失,隨手便將猴頭紙人丟在了一旁的道具架上,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倉庫。
“幻覺!幻覺!”
“一定是幻覺!”
一路上,他不斷提醒自己,一定是連日操勞產生了幻覺,才看到了如此詭異的一幕,睡一覺或許就好了。
而蕭竹渾然不知的是,在他離開後,那道具架上,猴頭紙人竟然緩緩的直起了身來。
空洞的紙眼正目光渙散的盯著他離去的方向。
……
轟隆隆——
深空被蒼白的雷光撕裂,豆大的雨點如拳頭般砸向院子內的戲台車上。
嘩啦!嘩啦!
狂風呼嘯,將車上的幕布撕扯得獵獵作響。
在這暴雨之中,一個形似猴子的紙人影子,扭曲地被映照在幕布之上。
它手持金棒,身姿英挺,在空中利落的翻了個筋鬥。
腳下立刻騰起一團朦朧煙霧,化作一道金光,穿過冷窗,徑直沒入了熟睡中的蕭竹眉心。
正在熟睡的蕭竹,睫毛急促顫動,冷汗浸透了枕巾,看起來正深陷噩夢。
他的意識不斷下沉者,仿佛墜入無邊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砰”地一聲,跌坐在一張堅硬的靠椅上。
噠——
噠——
噠——
低沉的機括聲回音在寂靜的空間內格外清晰,猶如死神的腳步聲。
哢!
突然,聚光燈如白晝般降臨,瞬間便是彙聚在了中央的青銅色古器物之上。
“我這是……在哪?夢嗎?”
蕭竹下意識的抬手遮擋光線,透過手指指縫,他眯著眼努力的去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是……爺爺的那座戲台?!”
那聚光燈彙聚的地方正是一座破舊的青銅古戲台!
就在這時,戲台的幕布後突然亮起泛黃的燈光,一道英挺的身影躍然而出。
與此同時,尖銳的嗩呐聲、激昂的敲鑼聲、悠揚的二胡聲和清脆的笛子聲交織在一起。
玩了一輩子皮影戲的蕭竹,對皮影戲的每個音樂都有絕對的音感,因此一聽前奏他便知道。
這是齊天大聖的專屬出場音樂——《小刀會序曲》。
熟悉的旋律卻在此刻顯得格外詭異。
那從戲台幕布後躍出的身影,身著鮮豔的戲服,頭戴鳳翅紫金冠,身披鎖子黃金甲,腳蹬藕絲步雲履,手持如意金箍棒。
赫然便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皮影形象!
然而,這具皮影卻並非是由人在幕後操控,而是仿佛擁有了自主意識般,在戲台上如癡如醉地舞動起來。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一曲終了……
猴頭紙人落幕了,樂器演奏的音樂也都停止了,一切歸為平靜。
隻有那明亮的聚光燈依舊落在前方不遠處的青銅古戲台之上,透著神秘與詭異。
“停了?”
蕭竹疑惑地起身,他目光警惕的環顧四周黑暗。
發現隻有眼前的青銅古戲台範圍內有燈光,其餘的地方猶如深淵。
他緩步走上前,不一會兒,停在了距青銅古戲台還有三米的地方,目光好奇的打量起這座神秘戲台。
這座青銅古戲台,約有半丈多高,台麵呈正方形,四角微微上翹。
台身由青銅鑄就,歲月在其表麵留下了斑駁的鏽跡。
戲台的支柱上,盤繞著形態各異的瑞獸浮雕。
戲台的頂部,是一個八角攢尖頂,每一個角上都懸掛著一枚小巧的青銅鈴鐺。
就在蕭竹疑惑為何會做這樣一個怪異的噩夢時,那戲台的幕布上泛黃的燈光突然再次亮起。
泛黃的宣紙上逐字刻畫出紅色的字符……
【嚴重警告!!嚴重警告!!!】
【戲台檢測到戲人身上沒有存影!請戲人儘快吞噬或找回自己的存影!否則戲人將會有極其嚴重的生命威脅!】
在幕布的左下角,還有著類似時間的數字格式。
【71:57:21】
【71:57:20】
【71:57:19】
……
生命威脅!?
這四個字在蕭竹腦海中轟然炸響,他急忙看向自己身後的地麵,麵色一白。
“難道在夢裡也是沒有影子的嗎?不對……這不是夢!”
蕭竹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劇痛清晰的傳來。
他意識到,周圍那神秘且透著詭異的一切並非虛幻。
這絕不是夢!
現實中自己發現影子和青銅古戲台一同不見,然後則是在夢裡繼續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事實。
隨後青銅古戲台上又顯現出與自己影子相關的字符。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之巧的夢?
他不斷整理著腦中雜亂的思緒。
最終,經過一陣驚恐再到冷靜的迅速轉換後,蕭竹很快地欣然接受了這個荒謬的事實。
世界上光怪陸離的事情無所不有。
既然都有能夠覺醒「楔」的超能人類,以及在深淵深處存在的凶殘妖獸。
那這詭異的青銅古戲台就一切都顯得比較正常了。
如果按照幕布上紅色字符所說的那般,一切的都是真實的。
那麼他如果不儘快找回自己的影子,怕不是真得有嚴重的生命威脅了。
【71:40:23】
【71:40:22】
……
蕭竹的目光掃過幕布左下方的數字倒計時,意識到這或許就是自己的生命倒計時。
他頓了頓,隨後竟然鬼使神差的笑了。
“還有三天的時間嗎?嗬嗬……這該死的釋然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曆經了歲月無儘的風霜洗禮,承載著家庭重壓下難以言喻的辛酸,蕭竹的心田早已悄然萌生了輕生之念。
因此在麵對死亡的時候,他心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還湧動起一股莫名的釋然。
仿佛這就是長久以來沉重枷鎖下難得的解脫。
不過之所以還能支撐他掙紮到如今的地步,那都是因為他有著一個內心純真的妹妹。
是她,以一顆未被塵世玷汙的童心,為他詮釋了責任的真諦,讓他領略到了孩童心靈中那份純粹而美好的光輝。
歲月流轉,他已然蛻變。
往昔那個隻會對父母的離去喋喋不休,或是依賴爺爺庇護的稚嫩孩童,早已不複存在。
他深知,自己的命運唯有自己方能主宰。
因此,他不能就這樣輕易地接受死亡。
至少,在此時此刻,他仍需守護那個憨態可掬的妹妹。
“我靠,我都大把年紀了,竟然還能莫名奇妙的燃起來。”
想想這些,蕭竹卻是不由得無奈一笑。
“喂!戲台先生,如果你能聽見我說話,那請你回答我,如果我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那個吞噬是要怎麼吞噬呢?”
蕭竹想了想,找回自己的影子怕是不可能了。
他連自己的影子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上哪去找回影子?
不過剛說完這句話,蕭竹就後悔了。
這上千年的老東西又沒有安裝聲音識彆係統,怎麼可能會聽得懂自己說話。
這時,眼前的青銅古戲台突然白芒大盛。
“不是,戲台先生,你怎麼動不動就光汙染,下次要有動靜的時候能不能提前和我……”
視線陷入一片空白。
……
“哥——”
“哥,這都中午了,你怎麼還在睡呀?”
蕭竹的意識從朦朧中清晰。
當他徹底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發現蕭玉正一整隻地騎在他的肚子上,腮幫處鼓氣的瞪著自己。
“小玉……?不是和你說過不要老是坐到我的肚子上嗎?你都是大孩子了,儘做這些幼稚的事。”
“可是哥你今天起的比小玉還要晚。”
蕭玉滿臉的委屈。
“還有,哥你為什麼要拿著一個小紙人睡覺呀?我要吃醋了,哥寧願抱著紙人睡覺,也不願意抱著小玉睡覺。”
紙人?
蕭竹一愣,雙手下意識的捏了捏,右手果然有著抓在折紙上的觸感。
拿起來看了看,赫然便是一個猴頭紙人。
此時的猴頭紙人身上沒有一絲的褶皺,就如同換了一個嶄新的一般。
但蕭竹可以非常的確定,就是他昨晚丟在倉庫道具架上的那個。
自己明明昨晚應該是將它放在了倉庫裡,怎麼會跑到了自己的手裡?
並且仔細一看,不知為何,竟然還與青銅古戲台上見到的那個紙人,有那麼一絲相似。
難道這紙人與那座青銅古戲台有什麼特殊的關聯?
“哥,你是不是因為昨天太累,累傻了?”
見蕭竹怔怔的盯著手中的一個紙人發呆,蕭玉用小手在他的麵前晃了晃,滿臉的問號。
蕭竹回過神來,將猴頭紙人直接丟在了一旁。
他立刻用雙手托起蕭玉,將她安穩的從自己的身上抱下來。
“你刷牙洗臉了沒?快去,等哥換好衣服就做飯給你吃。”
“不用了哥,剛才趙叔來咱家了,他說讓我們去他們家吃,而且會有好多好多的人哩。”
蕭玉一臉的小表情充滿了興奮。
“吃飯?”蕭竹有些意外,頓了頓,“他還說了什麼嗎?”
蕭玉摸了摸夾著兩個小花辮的腦殼,努力回想起來。
“嗯……趙叔還說要讓我們準備好霸王彆姬的曲目劇本。”
蕭竹麵色一凜,心中已是明了了大概。
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