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周正明緩緩走到陳默麵前，他身後幾位董事的目光也聚焦在陳默身上，充滿了審視和複雜的情緒。
周正明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陳默，你……受委屈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公司會徹查此事，還你一個徹底的清白。你……是個難得的技術人才。”
他目光銳利地看著陳默，“這件事的處理方式……雖然激烈了些，但結果，為公司清除了巨大的隱患。”
“回來吧，你的位置，還有那個“智擎”項目負責人的位置，公司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另外，董事會決定，給予你一筆額外的補償金，表彰你……維護公司利益的舉動。”
他身後的董事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補償？
位置？
項目負責人？
這些曾經讓陳默熬乾心血去追逐的東西，此刻聽在耳中，卻隻感到一種巨大的諷刺和虛無。
陳默看著眼前這位平日裡高不可攀的董事長，看著他眼中那混合著安撫、利用和一絲忌憚的複雜光芒，胃部的隱痛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他緩緩地，極其堅定地搖了搖頭。
周正明臉上那公式化的，帶著安撫意味的沉穩表情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眼神裡透出明顯的意外和不解。
陳默沒有解釋。
隻是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小的u盤，輕輕放在旁邊冰冷的機櫃上。
然後，在周正明和幾位董事錯愕的目光注視下，陳默走到主控台前，坐下。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屏幕的光映亮他平靜無波的臉。
一行行指令輸入。
屏幕上，那個標記為“幽靈”的文件夾被點開，裡麵是無數個加密壓縮包，文件名清晰地標注著王磊的各項罪證來源路徑、時間戳，甚至包括他剛才在控製台試圖執行格式化的操作日誌截圖。
陳默的手指沒有停頓，按下了永久刪除鍵，並勾選了“覆蓋存儲空間”。
屏幕上彈出冰冷的確認框：【此操作不可逆，確定永久刪除所有選定文件？】
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陳默微微側過頭，目光平靜地迎向周正明深沉的視線，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隻有機器嗡鳴的機房裡：
“周董，臟東西，就該刪得乾淨點。”
話音落下，他的食指，堅定而沉穩地敲了下去。
【enter】
屏幕上，進度條瞬間彈出，紅色的刪除標記瘋狂閃爍，冰冷地吞噬著那些曾足以毀掉一個人、也曾是他複仇之劍的數據。
它們化作0和1的塵埃，徹底消散於無形的比特洪流之中。
做完這一切，陳默站起身，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也沒有去拿那個放在機櫃上存有唯一備份的u盤。
他挺直了背脊，就像那天被保安架出公司時一樣，一步一步，走向機房那扇厚重隔絕著外界的大門。
腳步踏在冰冷光滑的地麵上，發出清晰而孤獨的回響。
推開沉重的防火門，午後灼熱的陽光如同洶湧的金色潮水，瞬間將他吞沒。
強光刺得眼睛生疼，幾乎流下淚來。
他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眯起眼。
身後，是那棟吞噬了他五年青春，留下滿身傷痕與無儘寒意的巨大寫字樓。
它像一個沉默的鋼鐵巨獸，投下深重的陰影。
身前，是喧囂的城市街道，車水馬龍，人潮洶湧。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柏油路上、玻璃幕牆上、每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蒸騰起夏日的熱浪。
陳默站在光影的交界處，停頓了僅僅一秒。
然後，沒有半分猶豫，他邁開腳步，徹底走進了那片熾烈到有些晃眼的陽光裡。
光線溫暖地包裹住身體，仿佛要驅散骨髓深處積壓已久的陰冷。
口袋裡，手機屏幕無聲地亮起，顯示著一個簡潔的提示：【定時郵件已發送：全部接收人】。
王磊那位以潑辣強悍聞名的妻子，還有稅務局稽查科、行業反舞弊聯盟的舉報郵箱……
此刻應該已經收到了那份來自“匿名舉報者”的、內容詳實到令人發指的大禮包。
裡麵不僅有王磊的經濟犯罪鐵證，還附贈了他與不同“學習夥伴”的精彩“學習資料”。
身後大樓裡隱約傳來的混亂聲，還有王磊注定萬劫不複的結局……
都與他無關了。
陽光越來越暖，甚至有些灼燙。
陳默微微仰起頭，眯著眼，看向城市上空那片被高樓切割得有些破碎的、湛藍得刺眼的天空。
一絲真正的，卸下千斤重擔後的疲憊，混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緩慢地從心底升起。
他抬起手，不是遮擋陽光，而是向著那片廣闊得沒有邊際的藍天，極其舒展地伸了個懶腰。
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仿佛某種無形的枷鎖，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崩斷。
走吧。
離開這灘爛泥。
前方，總會有路。
陳默回到那間狹小，彌漫著黴味和泡麵氣息的出租屋。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扭曲的光帶。
疲憊像沉重的鉛塊，從骨頭縫裡滲出來。
複仇的快意如同退潮的海水，隻留下大片濕漉漉空蕩蕩的沙灘。
打開那台嗡嗡作響的二手筆記本，屏幕幽幽亮起。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規劃下一步。
手指習慣性地放在油膩的鍵盤上，準備登錄一個臨時郵箱，清除最後一點痕跡。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第一個鍵帽的刹那……
“滋……！”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電流毫無征兆地從指尖炸開！
它並非來自破舊的筆記本，更像是憑空生成，瞬間貫穿了陳默的手臂、軀乾，直達四肢百骸！
劇烈的麻痹感和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後仰，連人帶椅子“哐當”一聲翻倒在地！
視野被一片刺目的雪白完全吞噬。
意識像是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無數破碎的光影和意義不明的噪音碎片瘋狂衝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個世紀。
那恐怖的眩暈感和劇痛如潮水般退去。
他掙紮著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仿佛要掙脫束縛。
出租屋還是那個出租屋，破舊的筆記本屏幕幽幽亮著，一切似乎沒有改變。
然而，就在他的視界中央，一個巨大、冰冷、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虛擬麵板，如同宇宙初開的奇點，懸浮在那裡。
它的邊緣流淌著細密如同電路板走線般的能量紋路，充滿了超越現實的科技感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