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了城市的鋼筋水泥森林。
淩晨兩點,寫字樓群陷入死寂,隻有零星幾扇窗戶還亮著慘白的光,像垂死者不甘合上的眼睛。
陳默縮在寫字樓對麵一條堆滿垃圾桶的漆黑小巷裡,身上套著一件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深藍色工裝外套,頭上扣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
冰冷的牆壁透過薄薄的外套侵蝕著皮膚,胃部熟悉的絞痛一陣緊過一陣,但他全部的神經都緊繃著,像拉滿的弓弦,死死盯著對麵大樓入口的保安亭。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真正的清潔工老頭推著他的工具車出來了,和保安打了個招呼,慢悠悠地消失在街角。
保安打了個哈欠,縮回了亭子裡。
就是現在!
陳默像一道無聲的陰影,貼著牆根,敏捷地竄過馬路,動作快得幾乎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在保安亭的視線盲區,他迅速閃身,溜進了大樓側麵那扇沉重的、專供清潔和貨運的消防門。
門軸發出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嘎吱”聲,在這死寂的淩晨顯得格外清晰,讓他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陳默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牆麵,像壁虎一樣靜止了幾秒鐘。
保安亭裡沒有動靜,隻有隱約的收音機電流聲傳來。
安全。
樓道裡彌漫著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沉悶氣味。
應急燈發出幽幽的綠光,勉強勾勒出樓梯的輪廓。
陳默憑著五年裡無數次加班晚歸的記憶,避開所有可能安裝監控的走廊(尤其是電梯間),像幽靈一樣在黑暗的樓梯間裡無聲地向上攀爬。
腳步聲被厚底膠鞋吸收,心跳聲卻在耳膜裡擂鼓。
七樓,技術部所在的地方。
厚重的防火門被陳默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
走廊空無一人,隻有儘頭機房裡服務器運轉發出的低沉嗡鳴。
他閃身進去,目標明確地走向走廊深處那間小小的監控室。
門鎖是老式的彈子鎖。
他從工裝褲口袋裡摸出兩根特製的、前端帶彎鉤的細鋼針。
這手開鎖的“小技巧”,還是他以前大學時無聊跟一個怪咖室友學的,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屏息凝神,細小的金屬在鎖孔裡極輕微地碰撞、試探。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滴在衣領上。
“哢噠。”
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的脆響。
成了!
陳默推開門,迅速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合攏。
狹小的監控室裡,牆壁上十幾塊屏幕分割出大樓各個角落的畫麵,大部分是靜止的黑暗,隻有前台和幾個關鍵通道亮著微光。
他坐在冰冷的轉椅上,手指懸在布滿灰塵的鍵盤上方。
五年來,他負責維護核心業務係統,對它的每一個後門,每一處邏輯漏洞,每一塊存儲區域都了如指掌。
這龐大的數字堡壘,它的弱點,它的鑰匙,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如同他熟悉自己掌心的紋路。
現在,它成了他的武器庫。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陳默毫無表情的臉,眼底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冰冷火焰。
鍵盤敲擊聲在死寂的房間裡響起,清脆,密集,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代碼像黑色的潮水,一行行快速滾動。
他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字符,屏幕上跳出一個簡潔的進度條,冰冷的數字飛快跳動:1……
10……
50……
程序像一條無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公司網絡的最深處,盤踞下來,靜靜等待著屬於它的狩獵時刻。
陳默刪除了所有臨時日誌,清理掉微不足道的訪問痕跡,悄然退出了監控室,如同從未出現過。
接下來的三天,他像一個真正的幽靈。
白天,他混跡於城中村的廉價網吧,戴著兜帽,蜷縮在最角落油膩的電腦前。
屏幕上是各種求職網站和租房信息,他眼神卻空洞,手指無意識地在布滿煙灰的桌麵上劃動。
晚上,則回到那間狹小,隻有一張行軍床的臨時出租屋。
窗簾緊閉,唯一的光源是那台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二手筆記本。
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通過幾個極其隱蔽的跳板節點,監控著公司網絡裡目標主機……
王磊那台高配置的筆記本的一舉一動。
他每天什麼時候登錄oa係統,什麼時候連接內部文件服務器,什麼時候偷偷摸摸訪問那些隱藏極深的私人加密文件夾……
他每一次敲擊鍵盤,每一次點開文件,都如同在陳默眼前直播。
積累,篩選,組合。
那些他以為刪除乾淨的項目報銷假賬、那些他利用職權篡改的合同底價、那些他私下克扣的供應商回扣記錄、那些他藏在層層嵌套文件夾深處的不雅照片……
都被陳默一點點挖掘出來,如同在淤泥裡淘出最汙穢的珍珠。
尤其是那個以“學習資料”命名的文件夾,裡麵是他和某個供應商女代表在酒店不同角度的親密照片,尺度驚人,時間跨度長達半年。
陳默像一個冷酷的剪輯師,將這些碎片化的罪證,精心編排成一場注定震撼全場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