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程見此,瞬間就明白皇太極這是何意了,皇上會在乎這城中軍民的生死嗎???
軍倒是有可能,民的話自古以來,逢戰時能顧慮到百姓的將軍乃至皇帝,可謂是少之又少,出名的怕是隻有漢昭烈帝——劉玄德!
況且此刻的皇太極身為皇帝,若是當場言說逃跑的話,即便活下來,丟失威望的他也難掌大局;
因為作為他手中的嫡係正黃旗與鑲黃旗此刻已經損失慘重,威望要是再降的話
範文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意識到,皇太極需要的不是建議,而是一個既能保全性命又不損威嚴的台階。
"皇上!恕臣僭越了!"
範文程突然重重叩首,額頭在青石板上撞出沉悶的響聲。
未等皇太極反應,他猛地起身,對左右侍衛厲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麼?護送皇上從東城門撤離!"
侍衛們麵麵相覷,不敢動作。
皇太極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勃然大怒:"範文程!你好大的膽子!朕乃一國之君,豈有臨陣脫逃之理!放開朕!"
範文程不為所動,向侍衛們使了個眼色。
兩名膀大腰圓的巴牙喇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挾持"住皇太極。
"放肆!你們這是謀逆!"
皇太極掙紮著,卻刻意沒有使出全力。
範文程看得真切——皇帝的抗拒更像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
"皇上恕罪!事急從權,臣甘願領死!"範文程再次跪地,聲音哽咽,"但求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大清可以沒有範文程,不能沒有皇上啊!"
“放肆,朕要留下來與賈玌決一死戰”
“朕乃一國之君,怎能敗逃”
“範文程,你”
皇太極的怒罵聲漸漸遠去,侍衛們已經半推半就地"護送"他往東城門方向而去。
範文程長舒一口氣,轉身麵對一眾驚慌失措的大臣和將領。
"正藍旗、鑲白旗聽令!"
範文程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與平日文弱書生的形象判若兩人,
"即刻集結所有兵力,作為突圍主力,不惜一切代價,為皇上殺出一條血路,掩護皇上從東城門撤離!"
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和鑲白旗旗主杜杜交換了一個眼神。
莽古爾泰是皇太極的異母兄,素來不服這個弟弟;杜杜則是已故大貝勒代善的心腹,對皇太極也頗有微詞。
二人很不想聽命於這個漢人謀士,但大敵當前,違抗軍令也無用——跑不出去,他們也得死在這座孤城裡。
"遵命。"莽古爾泰咬著牙應道,轉身時低聲對杜杜說,"這漢狗分明是要我們當替死鬼。"
杜杜麵無表情,此刻的他也是心累:"彆想那麼多了,若能活著出去,便是謝天謝地了"
範文程假裝沒聽見這些議論。
待他們走遠後走到另一邊,那裡站著他的長子範承謨。
二十歲的年輕人已經披掛整齊,手握一柄長刀。
"父親,我們真要"範承謨眼中滿是不解。
"記住,"範文程壓低聲音,"我們範家的一切都係於皇上一身。今日若皇上有個閃失,不僅你我性命不保,九族都要受牽連。"
"可那些八旗貴族"
"正因如此,才要讓他們打頭陣。"範文程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正藍旗和鑲白旗向來不服皇上,若能借慶軍之手削弱他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範承謨倒吸一口冷氣,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深意。
城內突然響起震天的喊殺聲。
範文程探頭望去,隻見西、南二門方向煙塵四起,慶軍的旗幟如潮水般湧來。
"時機到了。"範文程整了整衣冠,從懷中掏出一卷油紙包裹的文書。
"這是"範承謨接過文書,有些疑惑!
"東城槐樹胡同第三戶,戶主姓張,是個綢緞商。"範文程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得驚人,"宅子地窖裡埋著三萬兩銀子,足夠你十年用度。戶貼上的名字是張明遠,祖籍山東登州。"
範承謨瞪大眼睛,手中的文書突然變得滾燙。
他這才明白父親數月前頻繁出入東城所為何事——原來早在那時,父親就已經在為今日做準備了。
"父親!"範承謨膝蓋一軟就要跪下,被範文程一把拽住。
"站直了!"範文程厲聲喝道,隨即又軟化語氣,"聽著,若若大勢已去,你就以張明遠的身份活下去。娶個普通人家女子,延續我範家血脈。"
遠處的傳來一陣陣火炮聲,讓得父子二人心神不寧。
範承謨這才注意到,父親的鬢角已經全白,眼角布滿細紋——這位在大清朝堂上叱吒風雲的謀士,此刻看起來竟如此蒼老。
"父親不看好皇上能贏?"
範承謨聲音發顫。
範文程沒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南城門方向,那裡廝殺聲震天,黑煙滾滾而起。
"當年在撫順,我投效太祖時"範文程突然說起往事,聲音飄忽,"曾見過一個算命先生。他說我'輔真龍而起,卻難逃孤星照命'。"
範承謨不解其意。
範文程苦笑一聲:"我本以為真龍是努爾哈赤,後來以為是皇太極。但現在"
他搖搖頭,"天命難測啊。"
一陣劇烈的炮聲以及火銃聲,這次更近,連地麵都微微震動。
範文程猛地抓緊兒子的手臂:"記住!無論外麵傳什麼消息,都不可輕舉妄動!至少隱姓埋名三年!"
"那父親您"
範承謨眼眶通紅。
範文程整了整衣冠,突然露出往日在朝堂上那種從容不迫的微笑:"我自有去處。若天不亡我範氏,自有相見之日。"
說完轉身便走。
"少爺,請隨我們來吧。"其中一人低聲道,"範大人早已安排妥當。"
範承謨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突然明白這就是——永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