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接到詔令時,指尖輕輕摩挲著隱月玉佩的紋路。
中書令的第一份正經差事,竟是修史。
燕燼要她將千年來殘缺的史書,結合沈家千年積累的記事,重新編纂完整。
不必她親自動筆,他派來三位史官隨侍記錄,但三日內,他要看到完整的大綱和初稿。
青禾明白,這既是給沈家的考驗,也是給她的為難。
那位帝君想看看,世家之首的文化底蘊,究竟能深厚到什麼地步。
又或者,連他自己都未察覺,這背後藏著一絲隱秘的好奇:
那個能在他身下顫抖承歡的柔弱身軀裡,裝著多少的學識?
“沈大人,從何處開始?”年邁的史官捧著空白的新史冊,小心翼翼地問道。
青禾抬眸,望向藏書閣高聳的書架。
那裡陳列著沈家曆代珍藏,有官方史冊不敢記載的秘聞,有民間早已失傳的典籍,更有曆代家主親筆寫下的劄記。
“從《天樞舊曆》開始。”她嗓音清冷,指尖翻開一本本藏書,整合上麵時間線和記事。
隨著她娓娓道來,三位史官的筆尖越來越快,額頭漸漸沁出冷汗。
那些被刻意抹去的曆史,那些王侯將相不敢承認的真相,此刻正從這個看似清瘦的少年口中,一字一句地重現天日。
當說到舊王朝末期時,青禾忽然停頓。
那一年,燕氏先祖因治國不力,導致民不聊生。
而沈家記事裡卻詳細記載著,在流民無家可歸,又逢乾旱之時,是沈家聯合眾世家,開倉放糧救濟,免了一場動亂。
“繼續記。”她輕聲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一字不改。”
窗外日影西斜,青禾的聲音始終漸停。
沒人知道,她的雙腿間還殘留著昨日承歡後的酸脹。
但此刻,她隻是挺直脊背,將千年世家的底蘊,化作最鋒利的文字,載入史冊。
最後一道夕陽餘暉落下時,青禾輕輕合上沈家秘冊。
“兩日後,”她對著三位史官輕聲道,“我會親自將史冊,呈到君上案前。”
屆時,他看到的不僅是沈家的治國底蘊,還有沈家這千年為百姓、為民生,做過多少實事。
——
兩日後,金鑾殿內。
燕燼將史冊綱要重重擲在龍案上,沉悶的撞擊聲令滿朝文武心頭一顫。
他指尖敲擊著攤開的書頁,墨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天樞曆三七二年,燕氏帝君昏聵,致江南大疫,沈氏開祖倉施藥,活民數萬。”
“沈硯之。”
燕燼的聲音裹著冰碴,“朕命你修史,你倒給朕編了本《世家功德錄》?”
青禾跪在殿中,月白朝服襯得身形愈發單薄。
她緩緩抬頭:“臣所載,句句有典籍為證。”
“好一個句句屬實!”
燕燼突然抓起史冊,紙頁嘩啦啦翻動間,露出更多刺目字句:
“沈氏督造運河百裡”、“王氏設義學千所”。
他冷笑一聲:“世家把持朝政千年,倒被你們寫成救世濟民了?”
“世家掌權是真,濟世為民亦是真。”
青禾聲音清冷,卻字字鏗鏘,“正如君上以武力奪權是真,如今勵精圖治亦是真。”
“史筆記實,不該隻記一麵。”
朝堂死寂,眾臣連呼吸都放輕了。
兵部尚書偷眼去瞥龍座,隻見帝王指節捏得發白,忽然將史冊一合:
“退朝。沈硯之,天樞宮見。”
——
天樞宮外殿,燕燼負手立在窗前,手中仍攥著那冊史書。
聽見腳步聲,他頭也不回道:
“你可知,就憑這‘燕氏昏聵’四字,朕就能誅你九族?”
青禾跪在大殿中央冰涼的地磚上回話:
“史官記事,貴在真實。若君上要改,臣”
“朕若想改史,何必找你?”
他突然轉身,大步走到殿中央,“朕要問的是,”
燕燼俯身捏住她下巴,“你明知朕厭惡世家,為何偏要強調這些功績?”
“因為”她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真正的明君,從不怕看見完整的真相。”
燕燼瞳孔微縮,他鬆開手站起身,輕笑:
“好個沈氏青禾。”
史冊被扔回她懷中,“想要朕認下這份史書也不是不行,朕有條件……”
最後一字拖出意味深長的尾音。
青禾抱著史冊退出時,隱約聽見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這是生氣了?
燕氏先祖昏聵,他未必不清楚,隻是這般赤裸裸被記載到史書上,供後人評說,怕是氣壞了吧……
女孩嘴角輕輕勾起溫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