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青禾不知道,在她低落垂眸時,遠處本該指導弟子習劍的謝硯秋,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她身上。
【她的傷好了沒有,還疼不疼?】
【衣裳她喜歡嗎?】
玄霜劍微微低垂,他的視線卻越過小弟子肩頭,落在寒玉峰高處。
青禾正抱著那件天青色法衣站在廊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袖口銀線蓮紋。
山風掠過,吹起她未束的青絲,露出一截雪白後頸。
“師尊?”謝雲裳疑惑地歪頭。
劍尖倏然收回。
他忽然想起今晨裁衣時,自己竟能分毫不差地說出她的尺寸:
肩寬,腰圍,甚至是雪峰和臀……
有畫麵突然擊中靈台:
【“硯秋……”少女眼中朦朧地拽著他衣帶,“這個結怎麼解呀?”】
記憶碎片如刀鋒劃過,謝硯秋悶哼一聲,識海動蕩混亂。
“師尊?!”
謝雲裳驚慌去扶,卻見他已恢複常態。
“繼續練劍。”
他聲音冷得像玄霜劍鋒,目光卻仍凝在青禾身上。
她轉身離去,搖曳著一截纖細腰肢。
謝硯秋喉結微動。
他清楚地記得,那截腰肢似乎在他掌中折出驚人弧度的觸感。
可記憶明明空白,身體卻先於靈台認出了她。
“第七式腕部要沉三寸。”
他突然出聲指導謝雲裳的分心,劍氣卻精準劈向百丈外。
正將偷襲青禾的毒蛛釘死在石壁上。
青禾嚇得踉蹌後退,足尖在青苔上一滑。
玄霜劍驟然嗡鳴。
謝硯秋袖中手指掐訣,數十道無形劍氣瞬間結成雲毯,在她即將跌倒時穩穩托住。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連謝雲裳都未察覺異常。
隻有青禾茫然四顧,最終望向練武場。
正對上謝硯秋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眼裡,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藥長老蹲在飛簷上嘖嘖稱奇:
“劍氣化雲?這不是硯秋一百年前自創的招式嗎?”
執法長老幽幽道:“你見過他用這招托人?”
“”
——
銅鏡映出謝雲裳扭曲的臉。
“查清楚了嗎?”
“回三師姐,那青禾仙子確實是後山那株混沌青蓮化形,按輩分……”
小弟子咽了咽口水,“確實是仙尊的師尊。”
瓷盞砸碎在牆上。
“不過是個吉祥物罷了。”
謝雲裳摩挲著腕間金鈴,那是從發間取下來的,她總是期望,師尊聽見鈴響,就能想起她。
“師尊從來……隻屬於我!”
——
青禾躲在藏書閣最偏的角落裡,指尖拂過泛黃的書頁。
窗外晨鐘悠揚,弟子們練劍的呼喝聲穿過層層書架,帶著蓬勃朝氣漫進來。
她偷偷推開一點窗縫。
演武場上,幾個年輕弟子正在切磋。
有個紮高馬尾的小姑娘劍招使得亂七八糟,卻倔強地一遍遍重來。
旁邊師兄師姐們笑著指點,有人遞帕子,有人送水。
青禾不自覺地彎起嘴角。
這兩個月,她走遍了玄霄宗每一個角落:
藥圃的老藥修會偷偷往她手裡塞糖漬梅子;
膳堂的靈廚發現她愛吃甜食後,每日都在蒸籠最底層藏一碟桂花糕;
就連最嚴肅的執法長老,見她蹲在池邊看靈魚時,都會悄悄撤去周圍的禁製。
“仙子!”窗外突然冒出個圓臉小弟子,“今日有新摘的朱果,您……您要嘗嘗嗎?”
青禾接過那捧紅豔豔的果子,小弟子卻紅著臉跑遠了。
她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溢滿口腔,忽然想起那個人說過“靈果要配茶才不會膩”。
笑容淡了下來。
她躲了謝硯秋兩個月,卻躲不開無處不在的痕跡。
練武場第三級台階上有道劍痕,是他教導弟子禦劍時留下的;
藏書閣東窗的軟墊,是他命人換了更厚的;
就連手中這枚朱果,都產自他親手栽種的靈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