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明朗的下午。
蕭臨淵踏入慈寧宮時,忽然聞到一陣清甜的鈴蘭香。
他抬頭,看見沈青禾踮著腳,正往大殿中青瓷瓶裡插花枝。
袖子滑到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她擺弄了半天,花枝還是歪歪斜斜的,有幾朵甚至蔫蔫地垂著腦袋。
“花梗要斜著剪,活得更久。”
他冷不丁開口。
沈青禾嚇了一跳,手肘撞翻水壺,水漬濺濕了袖口。
她慌忙去扶,指尖被瓷片劃了道紅痕,卻顧不上疼,先去看花有沒有摔壞。
“陛下怎麼懂這個?”
她捏著濕漉漉的花枝,小聲問。
“朕十二歲在冷宮種過鈴蘭。”
他隨手扔過去一塊帕子,目光卻落在她手背上那道紅痕上。
他才發現自己的龍袍上沾了一片鈴蘭花瓣,白生生的,和她指尖一樣。
不過是女孩蓄意勾引,他才不會上當。
——
青禾站在銅鏡前,輕輕撫過娘親留給她的那條霓裳舞裙。
紗裙如水,淺碧色的衣料上繡著銀線鈴蘭。
袖口和裙擺綴滿細碎的珍珠,一動便如星河傾瀉。
窗外月色如水,她輕輕踮起腳尖,在寂靜的寢殿裡無聲地旋轉。
這是青禾打算給姑母壽辰的驚喜。
——
太後壽宴,慈寧宮正殿,華燈璀璨。
絲竹聲驟停的刹那,一襲碧色紗裙的身影翩然而至。
青禾赤足踏在紅毯上,腕間銀鈴隨著步伐輕響。
發間隻簪一支鈴蘭玉簪,珍珠流蘇垂落,襯得那張未施粉黛的小臉純淨如雪。
“臣女獻舞一曲,恭祝太後娘娘福壽安康。”
她盈盈下拜,抬眼時杏眸含光,竟比滿殿燭火還要明亮。
樂聲起,她旋身展袖,裙擺如碧波蕩漾,珍珠折射出的光華在她周身流轉,恍若九天仙子踏月而來。
最動人的是那截纖細腰肢,不盈一握,卻柔韌如柳。
蕭臨淵捏著酒杯的指節驟然發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青禾。
明明跳的是最端莊的霓裳舞,眼尾卻因旋轉泛起薄紅,長睫垂落時投下的陰影都帶著勾人的意味。
尤其當她在樂聲最高處仰身折腰。
雪色後頸繃出脆弱弧度時,他竟想親手掐住那截脖頸,看她含著淚在他掌中喘息。
蕭臨淵的眸光不受控製地追隨著她的指尖。
看著她嬌嫩的肌膚,看著她微微張開的唇瓣,看著她因舞動而起伏的胸口……
該死!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這哪是獻舞?分明是故意勾引。
太後攥緊了扶手。
她看著青禾袖間翻飛的銀線鈴蘭。
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雪夜,沈夫人也是這樣一舞動京城。
而後她成了哥哥的妻子,她們也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
若非後來陰差陽錯,她入了宮……
“好孩子……”
她喃喃低語,在無人處悄悄拭去眼角淚光。
壽宴結束就送她走吧,沈家不能再用女子來換取榮華。
這孩子比起當初的她更單純,她在這吃人的深宮活不下去的。
舞畢,青禾正打算伏地行禮,地上卻憑空滑入幾顆珍珠。
青禾踉蹌著險些跌倒時,蕭臨淵卻猛地站起身,差點就要衝下去扶她。
幸好,她穩住了身形,隻是眼眶微紅。
像是被嚇到了,怯怯地咬著唇,不敢抬頭。
蕭臨淵繃著臉坐回去,心裡卻翻湧著莫名的怒意。
太後壽宴,都有人敢明目張膽得對太後侄女動手?
“臣女獻醜了。”
她嗓音輕軟,帶著幾分怯意。
蕭臨淵冷著臉,半晌才道:“……賞。”
他本想譏諷她幾句,可看著她那雙濕漉漉的杏眸,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過是個虛榮的女子,他何必在意?
可當內侍端著賞賜的金玉珠寶上前時,他卻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 :
“再賜一斛東珠。”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在做什麼?!
青禾怔了怔,隨即眼眶微紅,輕聲道:
“謝陛下恩典。”
蕭臨淵彆開眼,心裡卻翻湧著莫名的煩躁。
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可恨!
——
太後在蕭臨淵繼續開口前,親自將青禾扶起:
“好孩子,累了吧?先去暖閣歇著。”
蕭臨淵盯著太後緊扣青禾的那隻手,眸色晦暗不明。
後宮眾人則心思各異。
淑妃捏緊了帕子,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沈家女這副勾人的模樣,絕不能入宮!
賢妃垂眸,唇角卻勾起一抹冷笑,帝王雨露均沾的局麵,誰也不想打破。
——
壽宴散後,蕭臨淵獨自站在廊下,月光清冷,照得他眉目如霜。
他絕不會被她蠱惑,沈家這麼明顯的美人計。
他要是上當了,那真真是愚不可及!
可當夜,帝王寢宮的龍榻上,他卻夢見她在他身下哭得梨花帶雨,腕間和腳踝的銀鈴都在碎響如泣。
醒來時,掌心還殘留著夢中那截細腰的觸感。
蕭臨淵猛地摔碎了床頭的玉盞。
沈青禾,你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