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顧暮雨一個不小心,腳滑摔了一跤。這一跤摔得可不輕,顧暮雨感受到尾椎骨裂開一般的刺痛。“好痛”顧暮雨痛得臉都扭成了一團。
店長隔著玻璃窗看到,忙推門出來攙扶顧暮雨。
“沒事吧?”店長花了點力氣,想扶她起來。
“啊,不要動不要動,好痛!”顧暮雨驚呼道。
“動不了了嗎?不嚴重吧?”店長關切地問道。
“疼的不行”顧暮雨著。
“不會是骨折了吧?要不要打120?”
“嗯。”顧暮雨說著,顫抖著拿出手機,第一時間撥響了許小潺的電話。
“喂?”許小潺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困意,估計剛剛在睡覺。
“嗚嗚嗚小潺,我好像骨折了。”顧暮雨聽到許小潺的聲音,忍不住帶了哭腔。
“什麼?!”許小潺的聲音如同驚雷撥開了困倦的雲霧,“你在哪裡,我過去找你。”
“我在流光書店門口。”
“好,我馬上過去。”
許小潺氣喘籲籲地趕到時,救護車也響著急救的鈴聲到了。
“疼不疼啊?”許小潺看見顧暮雨一屁股癱在地上,心疼地問道。
“疼死我了”顧暮雨苦兮兮道。
醫護人員將顧暮雨扶上了救護車,許小潺也跟著一起上了車。
拍片結果出來了。尾椎骨骨折,需住院觀察。
“還好期末考考完了,有時間骨折。”顧暮雨躺在病床上,吐舌頭道。
“是,是,放著電影院遊樂園不去,非要去醫院骨折。”
“人家已經夠慘的啦!”顧暮雨撒嬌道。
“你是考完試了,我明天還有一場考試呢。要不明天叫個朋友過來陪你?”
“行啊。”
許小潺思索了片刻,在微信上聯係了一些比較熟的朋友。
“彆的朋友都沒空,就淩寒有空。”過了一會兒,許小潺道。
“什麼?”顧暮雨聽到淩寒兩個字,差點跳起來。
“怎麼了?”
“不行,我絕對不要他陪,我寧願一個人躺醫院裡。”
“彆鬨了,你現在骨折了,要是有什麼需要身邊沒有人怎麼行?”
“那我也不要他陪,他在我身邊我瘮得慌。”
“你對淩寒有什麼意見啊?以前我就想問你了,總感覺你有點針對他。”
“我是那種人嗎?”顧暮雨嘀咕著,“我跟他無冤無仇的,我乾嘛要針對他?”
“那就叫他來陪你吧。”許小潺拍了拍顧暮雨的肩膀。
顧暮雨把頭埋在枕頭底下,半天沒吱聲。
第二天早晨,淩寒準時到醫院來了。
許小潺看見他出現在病房門口,笑道:“你來啦。暮雨就拜托你照顧了,我要回學校了,明天就來換你。”
淩寒看向顧暮雨,隻見她穿著病服側躺在床上,頭發有些淩亂,滿臉寫著不情不願。
“我買了豆腐花,我們一起吃吧。”淩寒仿佛不介意顧暮雨對自己的不歡迎,笑著對許小潺與顧暮雨說道。
“啊,我趕著回去考試,我就不吃了。你們慢慢吃。”許小潺收拾好東西,抬腳要走,又不放心地轉身對顧暮雨說道,“你今天得乖乖的,不準鬨小孩子脾氣,給人家淩寒添麻煩。”
“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顧暮雨臉上堆起了笑。
許小潺走後,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微妙。
“你吃豆腐花嗎?”淩寒將豆腐花放在一旁的桌上,溫和地問顧暮雨道。
“不吃,謝謝。”顧暮雨回道。其實早上她沒怎麼吃東西,再加上豆腐花是她的最愛,她過了良久又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白嫩嫩的豆腐花。
淩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停下吃豆腐花的勺子,慢慢將另一碗豆腐花拆開,舀了一勺遞到顧暮雨嘴邊道:“嘗一口吧?”
顧暮雨看向他。他伸著拿勺子的手,靜靜地看著顧暮雨。顧暮雨感覺到他的目光裡有一種不被打擾的平靜,仿佛顧暮雨對他的敵意根本不足以對他造成困擾。
顧暮雨不好意思地微微張了張嘴,吃下了那一勺豆腐花。糖粒半融在嫩滑的豆花裡,在她的舌尖綻放。
“好吃嗎?”淩寒問道。
“嗯。”顧暮雨點了點頭。
“那再吃幾口吧?”
“好,我自己來。”顧暮雨接過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了起來。
隔壁病床上躺著一個小女孩,一個大媽正在她身旁陪著。小女孩正在發燒,麵色痛苦地躺在床上,大媽則牽著她的手。
“囡囡,喝水嗎?”
小女孩點點頭,大媽起身倒了杯溫開水遞給她。
趁小女孩喝水的時候,大媽遠遠地隔著病床,對顧暮雨與淩寒笑道:“年輕真好啊,看小兩口多恩愛哪。”
顧暮雨一聽,差點沒嗆住:“不是不是,阿姨,您誤會了,我們隻是同學。”
“同學會專門來陪你?”阿姨笑道,“不要不好意思,阿姨都懂的。”
顧暮雨百口莫辯,卻還是掙紮著解釋道:“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朋友有事不能來所以”
大媽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
淩寒對這個誤會卻不做解釋,依然鎮定地吃著豆腐花。
顧暮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被彆人誤會和仇敵是情侶,讓她說不出的彆扭。她有些生氣地看向淩寒,道:“你倒是說兩句呀。”
“說什麼?”淩寒問道。
“說我們是同學。”
“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顧暮雨一時語塞,卻也想不出該接什麼話,獨自賭氣地躺在那裡。
淩寒翻著手頭的文學雜誌,靜靜地陪在顧暮雨身邊。
顧暮雨目光彆向彆處,心裡卻揮不掉淩寒靜默的影子。
這個人整天屁也不放一個,小潺到底喜歡他什麼?我是哪裡比不上他?
“你跟小潺,關係很好吧。”過了良久,顧暮雨開口道。
淩寒翻書頁的手指停在了半空:“嗯,算好吧。”
“我知道,小潺很在乎你。”
淩寒不答。
顧暮雨自顧自說道:“我承認我很羨慕你,我在小潺身邊這麼多年,沒見過她對彆人這麼上心。”
“你誤會了。”淩寒苦笑道,“我們隻是朋友。”
“我先說好,我是不會讓步的,小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顧暮雨開口說道。
“你放心,沒有人會跟你搶。隻是我想你的腦子裡隻有朋友吧。”淩寒看向顧暮雨說道。
“是又怎麼樣。”顧暮雨看向淩寒。
淩寒不開口,眼睛像一口深深的井,冷冷地漾著井水的光。隻是古井太深,那光幽幽暗暗,忽明忽滅。
二人在沉默中迎來了夜色。醫院的時間也仿佛穿上了病服,在封閉的空間內沒精打采地拖著步子。
“那個,我想洗澡。”顧暮雨開口道。
淩寒轉頭看向她:“你現在骨折,最好不要亂動。”
“我好幾天沒洗了,臟得難受。”
“那就忍忍。”
“沒關係的,我很快衝一下。”顧暮雨說罷,便勉強坐起,慢慢地挪著步子,拿著衣服去浴室了。
“你小心一點。”淩寒囑咐道。
“哦。”
顧暮雨關上浴室的門,開了花灑,熱水刷拉拉地流下來,把與淩寒相處的沉悶空氣一洗而儘。顧暮雨哼著歌,用洗發水把頭發揉濕。其實她前天才洗過澡,今天也沒有非要洗澡不可的理由。但是為了避免和淩寒接觸,她寧願洗完澡再上一個小時的廁所。
十幾分鐘後,顧暮雨洗好了。她關上花灑,伸手去拿浴巾。正在伸手去夠牆上的浴巾的當兒,顧暮雨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肥皂。肥皂似輪滑一般飛了出去,連帶著顧暮雨摔了個四腳朝天。原本就斷了的尾椎骨,這次將其他骨頭也拉入了難兄難弟的行列。
“啊!”顧暮雨大叫一聲,疼得在地上直抖。
淩寒聽到顧暮雨在浴室的叫聲,忙到浴室門口問:“顧暮雨,你沒事吧?”
“好痛”顧暮雨直。
“我去叫護士。”淩寒趕到護士站,卻不見值夜班的護士的身影,他挨個在二樓的病房查看,卻找不到一個護士。他跑回病房,對顧暮雨道;“護士不知道去哪了。你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顧暮雨不答,隻是在浴室裡不斷地。
淩寒看向病房。病房裡除了他隻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她媽媽出去買東西去了。
“顧暮雨,我可以進來嗎?”
顧暮雨如聽驚雷一般,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剛想開口說一個“不”字,門卻緩緩地打開了。
淩寒推開了浴室的門。
浴室裡水汽蒸騰,溫度比外麵高了幾個度。鏡子被水霧蒙住,幾滴水珠順著蜿蜒的紋路緩緩流下。顧暮雨看到他進來,驚慌地側過身背對著他。
他什麼都沒看到。
除了顧暮雨被淋濕的發絲、如玉般光潔的肌膚、雙肩和後背上掛的水珠,以及驚慌躲過他的眼睛的如櫻花覆蓋山頂的雪山。
滴答,滴答。花灑的噴頭還在漏著水,像是在給這曖昧的氣氛計時。
淩寒趕緊拿起架子上的浴巾,將顧暮雨全身包住,小心地將她抱出浴室。由於浴巾包得慌亂而潦草,顧暮雨的手臂和大腿仍有部分裸露在外。淩寒的手中一半是浴巾,一半是她。
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女孩子的肌膚。細細的,軟軟的,像絲緞一般,仿佛一個不留神,就能從他指尖滑走。
他將顧暮雨小心地放回病床上,用被子給她蓋好。
“我去看護士來沒來。”他匆匆說了一句便消失在病房門口。
顧暮雨楞在床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被男人看了!
怎麼會這樣?我的貞潔啊!顧暮雨心裡萬匹草泥馬奔過。
過了一會兒,淩寒帶著護士與醫生回到病房,醫生仔細查看過她的傷勢,道:“明天需要再拍個片,確認一下傷勢。我開了止痛藥,今天晚上千萬不要再亂動了。”
說罷,醫生與護士便匆匆離開了。留下顧暮雨和淩寒二人。
顧暮雨眼睛仍楞在原處,不久竟悲從中來。
“對不起,當時情況危急。”淩寒在顧暮雨身邊,開口道。
顧暮雨深吸了一口氣。“沒事。”
“現在都21世紀了。”
“沒什麼的。”
“就當在法國沙灘上曬日光浴。”
淩寒沒有開口。
“你能不能答應我,儘量忘記這件事?也不要跟任何人說。”顧暮雨懇求道。
“好。”淩寒答應道。
二人在尷尬中沉默無言。這時,大媽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了。
“還沒睡呀?”大媽打招呼道。
“嗯。”淩寒像是終於打破了堅冰一般地笑了笑。
“要不要吃夜宵?我買了點回來。”
“不用了,謝謝阿姨。”
“哎呀,真好,陪女朋友陪到這麼晚,小顧,你以後可得好好獎勵他。”阿姨露出了
憨憨的笑容。
可不是。
真得好好謝謝他。
顧暮雨嗬嗬應著,皮笑肉不笑。
顧暮雨的尾椎骨每天像鬨鐘一般將她疼醒,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一個月了。雖然已經出院,可是寒假就這樣在煎熬中過去了。臨近開學,顧暮雨手機裡班級通知信息又多了起來。其中有一條信息,是胡珊珊發來的。
新學期愉快~有空我們可以著手配音的事了。
顧暮雨看見這條訊息,“啊”地一聲將頭埋進胳膊。
忘了還有這事。
她拿起手機啪啪地打起字來。
好呀。我們什麼時候商量一下?
我和許裡暫定這周末,你有空嗎?
有的。
那周末早上十點中文樓一樓大廳見。
顧暮雨撂下手機,仰天長歎一聲。
由於尾椎骨還沒完全恢複,顧暮雨走路都十分小心。中文樓離宿舍很遠,所以她起了個大早,以蝸牛般的速度移步中文樓。
“暮雨,你來啦。”班長許裡遠遠看見顧暮雨,笑著跟她打招呼。
許裡是一個剪著齊耳短發,看起來乾淨利落的一個女生。她笑容明朗,在班級裡也頗有號召力。
顧暮雨衝班長笑了笑,依然蝸牛般地邁著步子。胡珊珊在一旁看著她。
“你怎麼啦?怎麼走得這麼慢?”許裡見狀問道。
“尾椎骨骨折了。”
“沒事吧?”
“沒事,已經好很多了。”
“以後小心一點。”胡珊珊盯著她開口道。
顧暮雨看向她,禮貌地笑笑:“好,謝謝你。”
三人一起走到中文樓大廳。大廳一角有幾排階梯式的座位,算是開放交流的一個空間。顧暮雨在階梯上坐下,胡珊珊坐在她身旁,班長坐最右側,三人開始討論今天的主題。
“關於配音,你們想好要配哪部作品了嗎?”
“最近不是有幾部挺優質的德劇,《阿德龍大酒店》、《我們的父輩》什麼的。挑一部就好了吧。”顧暮雨提議道。
“你們想選哪部?”許裡問道。
“《我們的父輩》。”顧暮雨與胡珊珊異口同聲道。顧暮雨有些訝異地看了胡珊珊一眼,發現她也在看自己,似蒼鷹瞄準獵物一般地盯著她,目光裡濺射出一種近乎變態的熱切。顧暮雨忙彆開目光。胡珊珊仍舊盯著她,半晌才挪開目光。
“好,那就這部吧。我們挑一個幾分鐘的片段。”班長打開了電腦,播放起了《我們的父輩》中的一集。
“要不就這一段吧?夏莉和護士對峙的時候,看見威爾漢姆在叛變和畏戰的緩刑犯的隊列中。”班長將進度條拉回去幾分鐘,重放了一遍。顧暮雨認真地看著視頻。屏幕中夏莉與威爾漢姆重逢,心裡五味雜陳,驚訝、慶幸、失望之情交織。
威爾漢姆向她走來。
“夏莉!”
“不,我不明白,弗裡德漢姆說,你”
“我知道。過來。沒事了。”
“不!你怎麼能活著!你怎麼能活著!一直以來我都我愛你。”
“夏莉!”
“我配威爾漢姆吧。”胡珊珊托著腮看完這個片段,開口道,“你們呢?”
“啊,我”顧暮雨想配另一個護士,這樣就隻和班長有對手戲,結果班長說道:“那我配那個護士吧。”
“哦,那我配夏莉。”顧暮雨無奈道。
胡珊珊的嘴角掠過一絲微笑:“那我們把各自的台詞背一下,然後一起過一遍。”
三個人各自開始準備了起來。顧暮雨發現就算自己把台詞背熟了,也很難跟上原片的語速。在準備台詞時,趕火車似地把台詞念了一遍又一遍。過了許久,胡珊珊問道:“可以過一遍了嗎?”
“啊,我的台詞還記不太牢,沒事,就先半脫稿地對一下吧。”班長道。
顧暮雨深吸一口氣,開始配音。一輪下來,班長哈哈大笑道:“完全不行啊,彆說感情投入了,就連對話連貫都難做到。”
“那我們再多準備幾遍?”
“嗯嗯。”
在準備第n遍時,班長打斷顧暮雨道:“暮雨,我覺得夏莉這句‘不!你怎麼能活著!你怎麼能活著!一直以來我都我愛你!’是這個片段的高潮,你應該表現出她的失望、痛心,以及在這種絕望情緒中的告白。”
“啊啊,太難了。”顧暮雨抓頭道。她努力將自己代入角色,將這句話又說了一遍。
“還是缺點什麼啊,隻感到失望,沒感到愛。”胡珊珊看著顧暮雨說道。
不知是否感覺到了胡珊珊語氣裡的曖昧意味,顧暮雨有些惱火,沒好氣地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愛過誰,怎麼表現愛?”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班長忙調解道,“你就閉上眼睛想象眼前是你一直期待出現的愛人,他卻讓你失望透頂,可你仍在絕望中愛著他。”
顧暮雨閉上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安靜了下來。漸漸地,她仿佛看到了書店男子靜默的剪影。可記憶的輪廓漸漸模糊,眼前的剪影慢慢地淡去、淡去。顧暮雨仿佛挽留般地說道:“ich habe die ganze zeitich liebe dich”
胡珊珊愣住了。她看著顧暮雨虔誠般地微微閉上的雙眼,仿佛裡麵珍藏著一個她恨不得付之一炬的人。
是誰。是誰。她握緊了拳頭。
“啊,這遍感情挺到位的,就按這次的來。”班長點頭肯定道。
顧暮雨睜開了雙眼,臉上的愛也收斂不見,對班長笑道:“我可不能保證每次都能這麼到位。”
中文樓敲響了十二點的下課鈴。
“啊,已經中午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班長提議道。
顧暮雨一想到還要和胡珊珊相處,心中叫苦不迭。
“站起來沒問題嗎?我扶你。”胡珊珊關切地對顧暮雨說道,沒等顧暮雨說出“不用”二字,胡珊珊的手已經扶上了她的胳膊。顧暮雨隻覺仿佛被蛇纏住一般,心裡說不出的難受與彆扭。
胡珊珊扶著她下了階梯。
“小心點。”胡珊珊柔聲對她說道,分明是嗬護掌上明珠般的口氣,顧暮雨卻覺得像是土匪頭子在押壓寨夫人回山。
顧暮雨正百般不適之時,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暮雨!”
顧暮雨抬頭一看,是許小潺。她剛剛下課,背著一個布包從走廊裡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兒呀。”許小潺笑道。
“小潺!”顧暮雨如遇救星,忙掙脫開胡珊珊的手,一頭紮進許小潺懷裡,“我們在這配音呢。”
胡珊珊的手一下空了,她怔怔地看向許小潺。
“配音?好玩嗎?”許小潺道。
“有點難。”
“暮雨配得挺好的,有一段是夏莉對威爾漢姆的告白,暮雨配的夏莉,情感很投入。”班長道。
“哦,”許小潺壞笑道,“讓我猜猜你告白的時候在想著誰。”
“在想著你啊,我最愛你了。”顧暮雨衝許小潺撒嬌道。
“你要表白多少次?行了,我扶你回宿舍,然後去食堂給你打飯。”許小潺寵溺地對顧暮雨說道。
“啊啊你最好了。”顧暮雨看向許小潺,滿臉幸福。
胡珊珊在一旁冷冷看著,臉上陰雲密布。
她知道許小潺。走在校園路上偶然碰到顧暮雨,總是有一個女孩子陪伴在她左右。她們手挽著手,緊貼著彼此,說說笑笑。顧暮雨的朋友圈裡,隔三岔五就出現她的身影,要麼一起去聽演唱會,要麼一起逛商場,連顧暮雨的生日合照裡都隻有她,外加一個小蛋糕,兩人份的。
“今天生日,我許了一個願望,那就是許小潺要給我買一輩子的生日蛋糕。”文案這麼寫道。
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胡珊珊看著許小潺扶著顧暮雨遠去的背影,心頭升起了癢癢的殺機。
所有在顧暮雨身邊的人,都要去死。最後在她身邊的,隻能是我。
她的目光陰沉得如厚厚的陰雲,裡麵仿佛要射出如劍一般的閃電。
許小潺仍自顧自走著路,與顧暮雨說笑著,不知身後陰沉的目光,日後要怎樣纏繞她的人生。
“嗯,好困啊。”顧暮雨的鬨鐘已經響了幾遍,終於放棄叫醒這個懶蟲。顧暮雨睡到日上三竿,舒適地伸伸懶腰,耷拉著眼皮,點開手機屏幕。
一條陌生短信映入眼簾。
顧暮雨瞬間睜大了雙眼。
“你好。我是去年初雪坐在你對麵的陌生人。我看見了你的字條,很願意和你交個朋友。如果可以,我們可以保持短信往來。”
居然真的聯係上了!顧暮雨心中驚雷滾滾,斟酌著該怎麼回複。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顧暮雨,是師範大學德語係的大一學生。平時喜歡閱讀、聽音樂、滑冰。不知道你有什麼愛好?”
顧暮雨緊盯著屏幕,期待著對方的回複。
沒幾分鐘,對方發來了短信。
“你好,你可以叫我l。我是化學係的大一學生。我也喜歡看書,空閒時喜歡彈琴、遊泳,爬山。”
顧暮雨微微皺了皺眉。他為什麼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可能隻想把我當網上聊友?安全意識挺高的啊。
“我看見你那天在看《古都》,你喜歡川端康成嗎?”
“挺喜歡的。”
“啊,我也很喜歡。我覺得他的文字像雪一樣纖細純淨。我看到結尾,覺得感動又釋然。我覺得感動的是,她們一直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地活著,突然遇到了對方,沒有猜忌、沒有懷疑,而是全心全意地為對方付出。千重子送給苗子華美的衣服,苗子在山中為千重子擋住風雨。在物欲橫流、趨炎附勢的世間,她們作為彼此唯一的親人緊緊依偎著。但由於早已習慣了以一個人的姿態活著,她們選擇了離開彼此的世界,不再打擾彼此,就像一個人在太陽底下隻能有一個影子。在落了雪的清晨,苗子離開了,她們永遠分彆了。我看到這裡,就在想,是不是所有親密的關係都注定麵臨分彆的結局?我雖然沒有雙胞胎姐妹,但是也有一個十分親近的朋友,我們的友誼也十分的深厚,是不是有一天我們也將麵臨這樣的分彆?分彆的那一天也會這樣悲傷中帶著釋然嗎?我不知道,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一個人真的可以依靠另一個人一生一世嗎?無常的命運隨時都能把一個人從另一個人身邊奪走。到時候,我們又該如何自處呢?是永遠活在分彆的悲傷中不能自拔,還是帶著釋然與堅定走完屬於自己的人生之路?”
對方過了良久,發來了一條消息:“感覺你的思想,帶著一點悲觀厭世的基調。好像佛教的無常觀。”
“啊,我是喜歡佛教啦,可能受佛教思想影響比較大。”
“比起麵對生死彆離這樣注定的結局而一開始就選擇獨善其身,也許勇敢地擁抱愛與痛也是一種選擇。是無常,讓一朵花衰敗、兩個人分離,但也是無常,賦予了花朵無畏凋謝的力量之美,教會了人們對下一秒將要失去的幸福的珍重。人遲早要分離,何必相愛?就像人遲早要死,何必活著?也許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意義。”
“那如果真的麵臨了分彆,你覺得自己可以走出悲傷嗎?人真的有力量可以承受如此沉重的命題嗎?”
“我相信人的韌性。無論遭遇何種苦痛,人都會在堅忍中走完這一生。如果注定要為另一個人悲傷,那就隻能選擇背負這種苦痛。至於要背負到何時,是否要背負一生直至慘然逝去,可能要看個人的悟性與修為。但有時候,這往往是一種難得的逆增上緣。逐漸走出對他人的依賴也是慢慢走向成熟與獨立的標誌。萬事都有一個結果,所以隻需靜靜等待、堅強地活下去就可以。”
突然,許小潺打來了電話。
“喂?”
“喂,暮雨,有空嗎,我找你說件事。”
“哦,有空啊。什麼事啊?”顧暮雨隻好暫時擱置了和l的對話。
“我收到彆人的警告了。”
“什麼警告?”
“我包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張字條,上麵寫著,離顧暮雨遠一點,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
“啊?怎麼會這樣?”顧暮雨擔心地問道,“我們招誰惹誰了?”
“可能是某個想接近你的人,嫉妒我們的關係吧。”
“你覺得會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隻是我覺得你們係的胡珊珊一直挺奇怪的。”
“我也覺得她挺奇怪的。每次看見我的眼神都很陰沉。”
“我也是慢慢注意到了,她每次一看見我就躲著我走,實在躲不過撞見了就一副表情陰沉、魂不守舍的樣子。”
“真的啊?她看見我這樣就算了,為什麼看見你也這樣?”
“誰知道?好像我的存在對她來說是個打擊似的。”
“小潺,你彆怕,你先去找係裡的輔導員說明一下情況,然後再留意留意是誰往你包裡塞的字條。”
“我們這段時間要不就先彆見麵了。”
“啊,這樣啊。”
“你也要注意安全,感覺這個人對你有很強的控製欲,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我要不找胡珊珊談談?”
“先彆打草驚蛇,這個人這麼變態不是一兩句話能擺平的。先找準時機,再主動出擊。”
“小潺,你一個人可以吧?我記得你膽子賊小了,晚上都會怕黑得睡不好。”
“放心啦,我膽子哪有那麼小?”
顧暮雨不放心地掛了電話,她看向窗外,今日陰雲密布,不知何時會下雨。
顧暮雨與許小潺已經半個月沒見了。期間風平浪靜,倒也沒發生什麼事。隻是顧暮雨平常去學校超市買東西、去操場跑步時都會留心身邊有沒有監視的目光。期間也遇到過一兩次胡珊珊,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躲避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直至快走近時,才冷冷地彆過目光,沉著臉走過。
是不是她寫的警告信?顧暮雨有一種想找她說清楚的衝動,又怕冤枉了人徒增尷尬,每一次隻好作罷。
過了兩周,顧暮雨給許小潺發消息道:“小潺,我們好久沒見了。已經兩周過去了,應該沒什麼事了吧。我們要不見一麵?”
“好啊。”許小潺回道。
顧暮雨如願見到了許小潺,與她在校外吃吃逛逛、嬉笑打鬨,以為生活又恢複了輕鬆愉快的狀態。隻是沒想到第二天,警告再一次來襲了。
“啊!!!!!”許小潺的包掉在了地上。她顫抖著雙手,麵色發白。包裡的東西散落一地,水筆、本子、水杯,以及一隻被開膛破肚的死老鼠。它蜷縮著爪子,五臟六腑流出體外,鮮血流遍周身。
許小潺的手上抓著一張字條,還是同樣的筆跡。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期待後續嗎。
許小潺顫抖地撥響顧暮雨的電話。
顧暮雨十幾分鐘後趕來了。她看著地上的死老鼠,尖叫了起來。
“一定是胡珊珊,一定是她。”顧暮雨激動地說道,“我去找她。”
“彆,你找她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許小潺拉著她的手。
“沒事,好好溝通一下,也許不是她呢?也許溝通一下她就能放棄呢?”顧暮雨生來就是敢死隊的性格,哪裡危險就偏要去哪裡。
“彆”許小潺閉上雙眼,痛苦地搖著頭。
顧暮雨不顧許小潺的反對,給胡珊珊發了條信息。
“哈嘍,下午有空嗎,我們聊聊唄。”
對方過了許久,發來一條:“好的”。
“那還是下午三點中文樓一樓大廳見?我有個朋友也想見見你。”
“什麼事啊。”
“沒有什麼,就是想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好。”胡珊珊的回複依舊簡短。
“暮雨,我們走吧”胡珊珊在中文樓一樓坐立不安,便拉著顧暮雨的袖子,哀求道。
“不要這麼害怕。都是人,怕她什麼?”顧暮雨安慰她道。
“我覺得她精神狀態不對,她以前看見我就魂不守舍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許小潺恐懼地睜大了雙眼。
“沒事,我保護你。就聊一聊,沒什麼的。”
“哈嘍。”胡珊珊不冷不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許小潺打了個激靈。
“哈嘍。”顧暮雨回頭對胡珊珊開門見山道,“我找你也沒其他事,我就想問你,我朋友包裡的死老鼠是不是你放的?”
胡珊珊看著顧暮雨良久,冷笑道:“我們隻是合作過一次的同學吧,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做出騷擾你朋友的事?隨意誹謗她人不好哦。”
顧暮雨開口欲爭辯,許小潺扯住她,對胡珊珊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可能冤枉你了。隻是我覺得大家都是同學,有事可以好好商量,暮雨性格也很隨和,她不止我這麼一個朋友,她也很願意和其他同學交朋友。我作為她的朋友收到警告也是感到十分困擾,我們已經上報輔導員,輔導員說會隨時保護我的安全,不讓壞人得逞。”
“什麼壞人要害你?”胡珊珊不可置信地看向許小潺道,“姐妹你跟我說,我保證替你收拾她。”
顧暮雨冷笑道:“勞你費心了。小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如果誰敢傷害她,我會跟她拚命。”顧暮雨拉起許小潺的手。
“她是你朋友,還是你女朋友?這麼赴湯蹈火的。”胡珊珊撲哧笑出了聲。
“如果我們冤枉你了,我們道歉。但是有什麼衝我來,我不準彆人動小潺一根汗毛。”
許小潺見胡珊珊麵色陰沉,漸漸發起抖來。顧暮雨見狀,忙抱住她,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許小潺在顧暮雨溫暖的懷裡,卻見到了從小到大見過的最恐怖的一幕。
隻見胡珊珊看著她們相擁的身影,整個人似笑非笑楞在那裡,似沉浸在地獄沸騰的血海之中,臉上露出要充滿戾氣的凶相。許小潺感覺得到,她痛苦得不僅要把自己殺了,還要把她最心愛的顧暮雨也殺了。
顧暮雨察覺到不對勁,轉身看到胡珊珊的樣子,叫了她一聲:“胡珊珊?”
她置若罔聞,仍舊沉溺於地獄之境。
顧暮雨試著上前推了她一把。她這才回過神來,衝顧暮雨癡癡地笑。
“我們走。”顧暮雨拉著許小潺,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