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麗景苑”。
名字聽著光鮮，實則是一處半新不舊、管理鬆散的商品房小區。
七號樓位置尤其彆扭，孤零零杵在小區西南角，緊鄰著一條車流稀疏、路燈昏暗的後街。
整棟樓似乎比其他樓矮了一截，被幾棵枝葉過分茂盛的香樟樹籠罩著，即使在下午四點多的光景，也顯得有些陰沉沉的。
林默背著個洗得發白的舊雙肩包，站在七號樓斑駁的單元門前。
背包裡隻有幾件換洗衣物、一瓶礦泉水、半袋麵包，以及幾樣師父留下的、最基礎的風水小物件：
一小包朱砂，幾枚邊緣磨損的銅錢，一卷褪色的紅繩。
他手裡還拎著一個超市購物袋，裡麵裝著最便宜的攝像頭支架——一根可伸縮的鋁合金杆，頂端有個簡陋的手機夾。這是他僅有的“專業設備”。
404室在頂樓。
樓道裡聲控燈壞了，光線昏暗，牆壁上貼滿了小廣告的殘骸，空氣裡漂浮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灰塵、黴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腐氣息。
越往上走，那股陳腐陰冷的氣息似乎就越重。每一步踏在水泥台階上，都發出空洞的回響。
終於站在404室的鐵門外。
門是普通的防盜門，但門上貼著的幾張褪色的、畫著扭曲符文的黃紙格外刺眼，像是某種不成功的封印，透著股欲蓋彌彰的邪性。
門把手和門鎖上積著厚厚的灰塵。
林默掏出中介給的鑰匙。
冰冷的金屬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艱澀刺耳的“哢噠”聲，仿佛很久沒人開啟過了。
吱呀——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仿佛封存了許久的灰塵和濕冷發黴的氣息撲麵而來，嗆得林默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他邁步走了進去。
黃昏微弱的光線透過積滿汙垢的窗戶玻璃，勉強照亮了室內。
這是一個標準的兩居室套間，布局方正，卻處處透著破敗與死寂。
客廳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張蒙著厚厚灰塵的舊茶幾和兩把歪倒的塑料椅子。
牆壁是大片大片的灰黃色汙漬，有些地方牆皮已經剝落，露出裡麵暗色的水泥。
地板是廉價的地板革，邊緣卷翹，踩上去發出咯吱的。
空氣冰冷。不是初春該有的那種涼意，而是一種仿佛從骨縫裡滲出來的、帶著濕氣的陰寒。
林默呼出的氣，在昏暗中凝成一道短暫的白霧。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單薄的外套。
後背符骨烙印的位置，那灼熱的痛感似乎被這陰冷的環境刺激得更加清晰了，如同冰層下燃燒的火炭。
“就是這裡了。”林默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他放下背包，拿出那根簡易的鋁合金支架。
在客廳相對開闊的角落，選了個既能拍到客廳門口、又能掃到通往臥室和廚房過道的位置。
仔細調整好角度，確保支架穩固。然後，他掏出那台屏幕碎裂的老舊手機，小心地夾在支架頂端的夾子上。
打開手機，點開那個名為“靈異之家”的a，進入自己的主播後台。後台名字是昨晚隨手起的：
【玄默探秘】。簡單，帶著點故弄玄虛，也隱含了他名字裡的“默”字。
深吸一口氣，林默點下了【開始直播】的按鈕。
手機屏幕亮起幽光，前置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他此刻的形象：
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臉頰上被碾傷的淤痕尚未完全消散，頭發有些淩亂，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舊外套，整個人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和落魄。
直播標題：【凶宅首夜，是人是鬼？麗景苑404實時探索！】
平台推送的力量有限，直播間裡隻有寥寥幾個id飄過，數字顯示著“在線：3”。
彈幕稀稀拉拉：
【新主播？凶宅？又是噱頭吧？】
【主播這臉色…真像撞鬼了。】
【麗景苑404？臥槽，是那個出過事的？主播膽兒肥啊！】
【道具呢？特效呢？就這破屋子？沒勁。】
林默瞥了一眼屏幕，沒有回應任何彈幕。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客廳，如同最警惕的獵人。
下一刻，他緩緩閉上雙眼。
嗡——
輕微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意念沉入，仿佛撥動了某個無形的開關。
殘缺的天眼，開啟！
眼前的世界瞬間褪去了物質的表象，被無數流動、扭曲、糾纏的“氣”所取代！
整個404室，仿佛被浸泡在濃稠的墨汁裡！
粘稠、汙濁的灰黑色陰氣如同實質的煙霧，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濃得幾乎化不開！
這些陰氣帶著強烈的衰敗、怨念和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它們並非均勻分布，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牆角、門後、天花板角落等陰暗處，尤其濃鬱地聚集、盤旋。
林默的目光移向客廳通往主臥的那扇緊閉的房門。
天眼視野下，那扇門仿佛一個散發著惡意的黑洞！
門縫下，絲絲縷縷粘稠得如同血漿般的暗紅色氣流正不斷滲出，帶著令人心悸的怨毒和不甘！
那是……強烈到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怨念！
林默心頭一凜。這絕不僅僅是死過人的凶宅那麼簡單。
這種程度的怨氣，更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強行禁錮、扭曲，積累了經年累月的恨意！
他強忍著精神上的不適和後背符骨傳來的灼痛，繼續移動視線。
廚房方向，陰氣相對稀薄，但其中混雜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如同食物腐爛般的黃綠色穢氣。
衛生間的門敞開著一條縫，裡麵彌漫著更濃的灰黑陰氣，其中夾雜著一縷縷詭異的、仿佛油脂漂浮在水麵的油膩暗光——那是汙穢與疾病之氣。
就在林默專注地用天眼觀測著整個房間的氣場流動時——
呼……
一股沒來由的、極其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貼著地麵卷過！
這股風冷得刺骨，仿佛從冰窖最深處吹來，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鐵鏽混合著泥土的腥氣。
它吹動了地板上散落的灰塵，打著旋兒，卷向林默的腳踝。
林默猛地睜開肉眼！
陰冷的氣息瞬間纏繞上他的小腿，皮膚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目光如電般掃向風吹來的方向——正是那扇散發著濃鬱血怨的主臥房門！
直播間裡，彈幕瞬間多了幾條：
【？？？剛才好像有風？】
【主播後退那一下，挺真實啊。】
【窗戶關著的吧？哪來的風？】
【裝！接著裝！故弄玄虛！】
林默沒有理會彈幕。他屏住呼吸，天眼再次開啟，死死鎖定那扇門！
灰黑色的陰氣在陰風過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劇烈地翻湧起來！
而在那翻湧的陰氣中心，靠近地板的位置，一團模糊的、扭曲的、由灰黑和暗紅怨氣勉強勾勒出的輪廓，一閃而逝！
像是一個蜷縮著的人影！
冰冷、絕望、怨毒的情緒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刺入林默的感知！
那感覺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後背符骨烙印處傳來的、如同被冰針刺入般的銳痛，以及心臟驟然被攥緊的窒息感，都在瘋狂地提醒他——
不是錯覺！
這屋子裡，有東西！
林默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弓。冰冷的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滑落。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手機屏幕上那依舊稀少的在線人數和寥寥的彈幕，最終，落在了那扇緊閉的、如同通往地獄深淵的主臥房門上。
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好戲……”他對著空寂的房間，也對著那無聲的直播鏡頭，用隻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低語，“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