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微亮。
仁醫堂後院內,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混著藥味,空氣寧靜而清爽。
林一剛洗漱完畢,正準備拿起醫書翻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前堂響起。
“來了!”李文誠應聲開門,片刻後探頭進來:“林兄,有人找你。”
“熟人?”林一眉頭一挑,心中隱隱浮起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他走出院門,便看見穿著捕快公服的徐捕頭正站在堂前,滿臉帶笑。
“林小兄弟,打擾了。”徐捕頭抱拳行禮,語氣倒是頗為客氣。
林一拱了拱手,目光微動:“徐捕頭,您怎麼有空來我這小廟?”
“我這不是路過……”徐捕頭嘿嘿一笑,“順便來看看你,順便說點案子的事。”
林一頓時心中一緊,果然來者不善。
二人落座後,徐捕頭先寒暄了幾句,說起之前王家案子的後續,說到張啟炎受到了寬大處理,目前已被赦免。
“你那次破的案,衙門裡都知道了,連咱縣尊老爺都誇你機靈果斷。”徐捕頭眯眼笑道。
“不過這回……”
他話鋒一轉,語氣頓時沉重起來。
“這回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林一挑了挑眉:“什麼案子?”
“蘇家案。”
“蘇家?”林一心頭一震。
“是蘇雲亭老爺,昨夜死於蘇府偏院,一刀斃命。”徐捕頭緩聲說著,神情難掩凝重。
林一的目光沉了下來,蘇家,那可不是普通人家。
青州城地位最高的幾大家族之一,地契百畝,鋪麵十餘間,蘇雲亭本人更是青州糧行、鹽局的主要資助人之一,說是一方土皇也不為過。
“那不是普通命案。”
“正是。”徐捕頭點點頭,“所以這事被送上了城裡縣衙,縣尊陸大人是正五品知府,判刑、命案都管,隻給我三天限期。
“三天破不了案,不止我吃不了兜著走,連整個捕快司都得挨罰。”
林一聞言,輕輕皺眉:“你找我,是想讓我……”
“幫我查線索,破案。”徐捕頭直截了當。
“可我不是醫官,更不是仵作。”林一有些為難地道。
“可你能看出我看不出的。”徐捕頭苦笑,“我說句不中聽的,昨晚我連從哪開始查都不知道。
“人死在鎖門的房間裡,門上貼著符,地上沒有腳印,匕首插在胸口,氣氛……邪得很。”
林一沉默片刻,終究點頭:“行,我看看。”
……
時辰未過巳時,二人已抵達蘇府。
一入府門,林一便忍不住張望起來。
朱紅色高門、金銅獸頭環扣,門楣之上橫掛著“蘇府”二字,筆力沉穩。
府門之後,是三進七院的結構,穿廊曲徑,青磚如墨。
他尚未進入正堂,已被那假山、流水、紫竹、寒梅錯落分布的園林布置震得一愣。
“這就是地主人家……”林一心中感歎。
他穿越來許久,住的是簡院藥鋪,見的是小民百姓,頭一次真正站在這種青州大族中,頓覺處處精致得令人目眩。
“歎什麼?這還隻是前院。”徐捕頭在旁笑,“蘇家內宅真正的園子你還沒進呢。”
走著走著,便出了正堂,順著小路轉入後宅。
“昨夜的案子,就發生在後院最裡頭的下人房。”徐捕頭開口解釋。
“蘇老爺最近一兩月晚上總是說睡不安生,連著幾夜夢魘驚醒,說是聽見女人哭,還說有人拉他被子。”
“你信這個?”林一忍不住插話。
“我?”徐捕頭搖頭,“我隻信人殺人。”
“不過他自己卻信了。於是就請來了個江湖跳大神的,說是什麼南山鎮半仙。”
“那老頭一進門就說,府上不乾淨,還指明那間舊下人房,死過一個女人,有女鬼作祟。”
“蘇老爺聽了臉色都變了,立即叫人清理房間、安置法壇。昨晚子時,就是請那老頭來驅鬼。”
“然後……”
“驅著驅著,人就死了。”徐捕頭歎了口氣。
很快,他們便穿過後院,抵達案發地。
一條窄長走廊鋪著舊青磚,左側皆是老式下人房。
而就在走廊儘頭,一塊雕花木質屏風突兀地矗立。
那屏風高及一人,通體朱紅,飾金描邊,上麵描繪著一幅山水遠圖,畫風古拙雅致。
前方還擺著一個陶盆,裡麵種著一株梅骨傲霜的盆景。
林一一見,便微微皺眉。
“這屏風……擺在這做什麼?”
“照理說,下人房不會搞這種東西。”
徐捕頭也道:“我也覺得奇怪。”
一旁管家聞言小跑過來,雙手抱拳道:“回林大夫,此物是老爺吩咐擺的。
“他說走廊儘頭看見幾棵老槐樹,乾枯盤結,形似人影,看著心裡發毛。
“所以命我們放了個屏風遮著,還特地加了盆景。”
林一默然,看了看那盆景後方的枯槐。
樹乾瘦削,枝節交錯,確實如同披發女子,遠望之下,夜裡若起風,確實能嚇人。
“真是為了這?”林一盯著屏風,心中卻始終泛著一絲不對勁。
他一個蘇家老爺,一年能來下人房一次?又怎會在意這幾棵枯樹?
但他沒有說出來,隻是在心中默默記下。
很快,眾人來到了最裡麵的那間屋門口。
林一第一時間注意到,門上還殘留著幾條被撕裂的紙符,其上繪有朱砂符咒。
一旁掛著一個樣式奇異的黃銅鎖,底部雕刻有許多象征鎮煞的圖案。
“這鎖也不尋常。”林一仔細觀察著。
“這是驅邪鎖,是那老頭自帶的。”蘇管家解釋道,“而且昨夜是我親自上鎖,封符。
“後來,聽到下人們的彙報,我趕來之時,門上的封符和驅邪鎖都是完好的。發現裡麵情況不對後,這才撕碎封符,打開鎖進入屋內。”
林一看著地麵上也散落著幾張燒了一半的黃紙,符文模糊,尚能依稀辨出幾個“鎮”“祟”之字。
“又是密室……有意思。”
說罷,他站起身,邁步進入房中。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陳年灰塵撲麵而來。
室內陳設淩亂,桌椅歪倒,幾張香灰紙灑在地上,椅子上則仰坐著蘇雲亭,胸口被一柄匕首正中插入,血痕早已發黑。
林一環顧四周,又在房間內繞了一圈,最終輕輕搖頭。
“不像有人強行行凶,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像是自己等著坐死。”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屑和理所當然。
“這還用查?肯定是那個跑江湖跳大神的老頭乾的。”
林一微微一愣,轉頭望去,隻見一道人影站在門檻外,逆著晨光。
來人是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身姿高挑卻不顯瘦弱,一雙杏眼透著利落英氣,膚白如瓷,唇紅齒白,偏偏那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常人不敢直視的淩厲。
她身穿一襲裁剪精巧的藏青色騎裝外袍,肩頭繡有淡金流雲紋,衣擺處則是層層疊疊的刺繡水波紋。
足下所穿非繡鞋,而是一雙翻口軟底騎靴,靴筒束在褲腿之內,顯出乾淨利落的腿部線條。
烏黑的長發高束成一股馬尾,用墨色絲帶纏著,隨著步伐輕擺。
最引人注目的,她腰間佩著一柄細長長劍,劍鞘通體黝黑,邊緣刻著銀白雲紋,劍柄綴有一顆溫潤的羊脂玉珠。
她一手搭在劍柄上,姿勢自然卻帶著幾分懶散的桀驁。
腰間懸掛的一枚玉質令牌,微微一晃,便顯出一縷燙金“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