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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廢棄農村窮秀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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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區的秋風裹挾著細沙,掠過斷壁殘垣間瘋長的蒿草。陳墨站在村口歪斜的石牌坊下,褪色的 “清平村” 匾額在風中吱呀搖晃,恍惚間竟像垂死者喉頭發出的氣音。他攥緊懷裡用藍布包裹的《論語》,布鞋陷進被雨水泡軟的泥地,濺起的泥漿染臟了打著補丁的長衫下擺。

這是他第三次回到清平村。二十年前,他隨著逃荒的人群離開時,這裡還是炊煙嫋嫋的魚米之鄉。如今放眼望去,百餘間土坯房隻剩零星幾座還立著骨架,其餘皆坍塌成荒草叢生的土丘。唯有村西頭那座青磚灰瓦的老宅,在一片頹敗中顯得格格不入 —— 那是他的家,也是清平村最後的體麵。

推開斑駁的木門,蛛網如霜覆蓋著雕花門框。堂屋神龕上,父母的牌位蒙著厚厚灰塵,供桌上的青花瓷瓶早已缺了口,插著幾支乾枯的野菊。陳墨雙膝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磚時,記憶如潮水湧來。

八歲那年,父親握著他的小手教寫 “仁義禮智信”,筆尖在宣紙上洇開的墨痕,像極了此刻他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十五歲中秀才那日,全村老少敲鑼打鼓將他送進縣城書院,誰能想到,不過十年光景,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讓清平村變成了鬼村。

“咯吱 ——” 後宅傳來異響,驚得陳墨猛然抬頭。自從回到村裡,這種莫名的聲響便時常出現,有時是深夜的腳步聲,有時是若有若無的啜泣。他抄起牆角的竹杖,順著回廊摸索過去。月光從破瓦間漏下,在後院古井旁勾勒出一道人影。

“誰?!” 陳墨的喝問在空蕩蕩的院落裡激起回音。那人影聞聲轉身,竟是個身著紅衣的少女,蒼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裙裾無風自動。陳墨隻覺頭皮發麻,下意識後退幾步,卻被門檻絆倒,後腦勺重重磕在石階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日頭已西斜。陳墨摸了摸腫痛的後腦,院子裡哪還有半個人影,唯有井台邊散落著幾片鮮紅的花瓣,在枯黃的雜草間格外刺目。他強撐著起身,湊近古井查看,卻見井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借著餘暉辨認,竟是些詛咒般的句子:“血月現,百鬼行,清平不複清平”。

當夜,陳墨在書房點起油燈,翻出家中珍藏的縣誌。泛黃的紙頁間,一段記載讓他脊背發涼:“嘉靖三十七年,清平村忽現血月,村民染怪病,七竅流血而亡,幸存者十不存一。” 他又翻出父親生前的日記,在某一頁的邊角處,潦草地寫著:“井中秘寶,禍亂之源”。

正當他看得入神,窗外突然傳來孩童嬉笑。陳墨吹滅油燈,透過窗欞縫隙望去,月光下,十幾個渾身濕透的小孩在打穀場追逐打鬨,他們的衣衫破破爛爛,有的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為首的小孩轉過頭,空洞的眼窩裡爬出一隻黑色甲蟲,直直地盯著陳墨藏身的方向。

陳墨嚇得跌坐在地,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那些小孩卻像沒發現他一般,繼續玩耍,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漸漸消失在薄霧中。他一夜未眠,天亮後立刻跑到打穀場,隻見滿地都是濕漉漉的腳印,延伸向村外的亂葬崗。

亂葬崗上,荒墳林立,墓碑東倒西歪。陳墨踩著腐爛的落葉,在墳堆間尋找線索。突然,他踢到一個硬物,扒開雜草,竟是半截石碑。上麵刻著 “陳氏族譜” 字樣,仔細辨認,發現族譜記載的陳家先祖,竟是明朝時期負責看守皇陵的官員。傳說皇陵中有一件能通陰陽的秘寶,後來不知所蹤。

“難道父親說的井中秘寶,就是那件失蹤的皇陵寶物?” 陳墨心中一動,決定下井探查。他找來繩索和火把,將一端係在老槐樹上,小心翼翼地順著井壁下滑。井壁潮濕滑膩,爬滿青苔,越往下,腐臭味越濃。

下到二十餘丈處,陳墨的腳終於踩到實地。舉著火把打量四周,發現井底竟是個天然溶洞,洞壁上鑲嵌著夜明珠,散發著幽藍的光芒。正中央擺放著一具石棺,棺蓋上刻著與縣誌中描述相似的血月圖案。

陳墨剛走近石棺,突然聽到棺內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音。“誰在裡麵?!” 他壯著膽子喊道。抓撓聲戛然而止,片刻後,棺蓋緩緩移動,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 正是昨夜在後院見到的紅衣少女!

少女直勾勾地盯著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你終於來了,陳家後人。三百年了,我等得好苦……” 原來,她本是明朝某位公主,因覬覦皇陵秘寶,被守陵人困在此處。每逢血月之夜,她便能短暫蘇醒,尋找陳家後人,企圖借他們的手解開封印。

陳墨驚恐地後退,卻被地上凸起的石塊絆倒。慌亂中,他摸到一塊刻著符文的玉牌,正是陳家祖傳之物。玉牌剛入手,洞頂突然傳來轟鳴,無數碎石墜落。少女見狀,發出淒厲的尖叫:“你竟敢破壞封印!”

溶洞開始坍塌,陳墨顧不上多想,抓著繩索拚命往上爬。身後傳來少女憤怒的詛咒,還有無數陰森的笑聲。當他狼狽地爬出井口時,天空突然烏雲密布,一輪血色的月亮緩緩升起。整個清平村都籠罩在詭異的紅光中,沉寂多年的房屋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暗處盯著他。

陳墨跌跌撞撞跑回老宅,關緊門窗。然而,無論他如何躲避,那股陰森的氣息都如影隨形。深夜,他聽到有人在門外輕聲呼喚他的名字,聲音似曾相識,像是母親的聲音。透過門縫看去,隻見月光下,一個模糊的身影立在院中,正對著他微笑。

他顫抖著打開門,那身影卻瞬間消散。地上留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麵寫著:“唯有毀掉秘寶,方能平息怨氣。” 陳墨握緊紙條,下定決心。第二日,他再次下到井底,找到了那件傳說中的秘寶 —— 一麵青銅古鏡。

古鏡入手的瞬間,他看到鏡中浮現出無數冤魂的臉,它們張牙舞爪,似乎想要將他拖入鏡中。陳墨強忍著恐懼,舉起石塊砸向古鏡。“哢嚓” 一聲,鏡麵碎裂,一股黑色的煙霧從鏡中湧出,在空中凝結成少女猙獰的麵孔。

“你會後悔的!” 少女怒吼著,煙霧向陳墨撲來。千鈞一發之際,陳墨舉起陳家玉牌,口中念出族譜中記載的咒語。玉牌發出耀眼的光芒,將黑色煙霧驅散。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少女的身影徹底消失,清平村的天空也漸漸恢複清明。

自那以後,清平村的詭異現象消失了。陳墨留在村裡,將坍塌的房屋一一修繕,在村口立起新的石碑,刻下這段往事。偶爾有路過的旅人問起,他便會講述這個關於秘寶、詛咒與救贖的故事。而那口古井,被他用石板牢牢封住,永遠埋藏了那段塵封的曆史。

春去秋來,陳墨在清平村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他開辦了私塾,教村裡偶爾來求學的孩童讀書識字。每當夜深人靜,他會坐在老槐樹下,望著星空,思考著命運的無常。有時,他仿佛還能聽到孩童的嬉鬨聲,或是少女幽怨的歎息,但他知道,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多年後,當陳墨白發蒼蒼,躺在病榻上時,他望著窗外盛開的野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用顫抖的手寫下最後的文字:“清平已複清平,吾願足矣。”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這位守護清平村秘密一生的窮秀才,永遠閉上了眼睛。而清平村,在經曆了無數風雨後,終於迎來了真正的安寧,靜靜地訴說著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陳墨離世後的第七個清明,沾益區的細雨裹著寒意浸潤清平村。新任守村人林阿水擦拭著祠堂供桌上的灰塵,忽然瞥見門縫鑽進一縷暗紅衣角 —— 那抹顏色與陳墨臨終前反複念叨的 “血月紅衣” 如出一轍。他攥緊祖父傳下的桃木符,追出門時,隻看到荒草間散落著幾片沾血的野菊,花瓣上的水珠混著暗紅,像極了未乾的血跡。

三天後,一輛輛越野車載著 “滇西曆史文化研究會” 的人闖入村落。為首的中年男人自稱張教授,鏡片後的眼睛掃過坍塌的土坯房時,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林師傅,我們想在村裡做考古研究,尤其是那口古井。” 林阿水握緊腰間的銅鈴,陳墨生前千叮萬囑 “古井永不可啟” 的話語猶在耳畔,可張教授掏出的文件上,鮮紅的公章刺得他睜不開眼。

挖掘工作在第七日正午出現變故。當洛陽鏟觸到井底硬物時,地底突然傳來沉悶的轟鳴,像是巨獸蘇醒前的低吼。工人們挖出的不是預想中的文物,而是幾塊泛著幽藍光澤的古鏡碎片。張教授顫抖著撿起碎片,鏡片中倒映出他扭曲的麵孔,嘴角不受控地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當夜,林阿水被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驚醒。推開窗,月光下的打穀場擠滿了人影 —— 是那些早已化作白骨的村民!他們七竅淌著黑血,空洞的眼窩裡蠕動著甲蟲,齊刷刷地望向古井方向。林阿水摸出桃木符,卻發現符咒上的朱砂竟在滲血,燙得他鬆開了手。

更詭異的事情接踵而至。白日裡還算正常的考古隊員,入夜後便在村中徘徊,嘴裡喃喃念著 “還我鏡子”。張教授徹底變了模樣,原本文質彬彬的學者,如今麵色青灰,指甲瘋長如鉤,帶著隊員們用朱砂在殘牆上繪製血月圖騰。林阿水躲在閣樓,透過縫隙看見他們從行李箱中取出更多古鏡碎片,每拚湊一塊,村落上空的陰氣便濃重幾分。

“阿水!”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阿水渾身僵硬地轉頭,隻見陳墨的魂魄立在陰影中,半透明的手掌泛著微光,“快去找省城的玄清觀,找一個叫無塵的道長!告訴他,清平村的‘血月鏡’要重臨人間了!”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刺耳的尖嘯,陳墨的魂魄被一股黑霧卷走,消散前,他奮力拋出的玉牌穩穩落入林阿水掌心。

林阿水連夜冒雨趕路,在省城深巷中尋到玄清觀時,已是次日黎明。無塵道長凝視著玉牌上的陳家印記,神色凝重:“三百年前,皇室為鎮壓血月鏡的邪祟,將其封入清平村古井。此鏡能攝取生魂,曆代看守者皆以陳家血脈為引,如今鏡碎,怨氣四溢,必然招致大禍。”

返回清平村的路上,林阿水遇見了另一撥不速之客。為首的黑衣女人戴著銀色麵具,腰間懸著的銅鈴與他的桃木鈴共鳴作響。“小娃娃,交出玉牌,我饒你不死。” 女人的聲音像是毒蛇吐信,身後的手下亮出寒光閃閃的彎刀。千鈞一發之際,無塵道長的拂塵掃來一道金光,將黑衣人逼退。

村落裡,張教授已完成圖騰繪製,古鏡碎片在中央散發著妖異的紅光。血月自雲層中浮現的刹那,所有碎片騰空而起,重新拚湊成完整的銅鏡。鏡麵映出的不再是現實,而是一個血霧彌漫的世界,無數冤魂在其中掙紮嘶吼。張教授癲狂地大笑,縱身撲向銅鏡,卻在觸碰到鏡麵的瞬間,被吸入鏡中,化作一縷青煙。

無塵道長揮動拂塵,口中念念有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桃木劍直指銅鏡,卻被鏡麵反彈的力量震得吐血。林阿水突然想起陳墨生前講述的往事,咬破手指將鮮血滴在玉牌上。玉牌光芒大盛,與桃木劍產生共鳴,一道金色光柱射向銅鏡。

劇烈的爆炸聲中,銅鏡轟然碎裂。無數冤魂發出淒厲的慘叫,被光柱吸入玉牌。黑衣女人趁機搶過一塊較大的碎片,消失在夜色中。無塵道長虛弱地說:“血月鏡雖毀,但碎片流落人間,遲早會引發新的災禍。林阿水,你既持有玉牌,便是新任守鏡人,切不可讓碎片落入邪修之手。”

此後數年,林阿水走遍滇西各地。他遇到過用鏡碎片操控屍群的南洋降頭師,也遭遇過企圖用其煉製邪器的茅山叛徒。每收回一塊碎片,他便在清平村祠堂的密室中,用陳家秘法重新封印。密室的牆上,漸漸掛滿了形狀各異的古鏡殘片,散發著微弱的幽光。

某個暴雨夜,林阿水在睡夢中聽見熟悉的銅鈴聲。他驚醒後,發現祠堂密室的封印竟出現裂痕,一塊碎片不翼而飛。順著銅鈴的指引,他在村口老槐樹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黑衣女人。女人摘下銀色麵具,露出一張與百年前紅衣少女相似的麵容,她顫抖著將碎片塞給林阿水:“我找了三百年…… 原來解脫的鑰匙,一直在你們陳家手裡……” 話音未落,便化作飛灰消散。

林阿水捧著碎片回到密室,突然發現所有碎片開始共鳴。一道柔和的白光從玉牌中射出,將所有碎片徹底熔毀。與此同時,他聽見陳墨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阿水,血月鏡的詛咒終於解除了,清平村,也該真正安寧了。”

第二日清晨,陽光穿透薄霧灑在清平村。林阿水站在村口,看著荒草間鑽出嫩綠的新芽。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幾個背著書包的孩子從他身邊跑過,驚起了草叢中的蝴蝶。他知道,這個沉寂多年的村落,終於迎來了重生。而他,也將繼續守護這裡,守護這段即將被歲月掩埋的秘密。

然而,林阿水不知道的是,在千裡之外的一座古墓中,一雙幽綠的眼睛正透過鏡麵注視著清平村的方向。銅鏡表麵浮現出一行血字:“血月不滅,鏡魂永存。” 新的危機,正在黑暗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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