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蟻構成的小舟緩緩飄在湖上，此時天穹中的雲開，湖上的霧散。
春日的暖陽照在船頭坐著的李葉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金光。
他緩緩開口道：“玄水蛟你應該知道，它們會逐漸改變自己生活的水域環境，在水域中產生些玄水。
長期食用這些玄水栽種或是養殖的靈植靈獸，就能增加修士對於水靈力的感知力。
隻可惜這種靈力對於凡人而言還是太過刺激，諸多前輩試驗過，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過我發現薯蛟也具備這種效果，甚至比單純的玄水還要好。
再加上這些漁民長期在湖邊生活，和水接觸的更多，長期下去，或許真能讓他們得到一些特殊的能力。”
周秋麥聽到這裡就已經知道了李葉的意思，眼中帶著一抹精光：
“這……這真的是能夠告訴我的嗎？不應該是秘密嗎？”
——緩慢改造凡人的體質，這事兒很多人都在做，甚至許多宗門都將此事列為最重要的事宜之一。
但真正的試驗點卻是嚴格保密的，畢竟大多數凡人的城鎮是不允許進入的。
這會兒周秋麥甚至有些惶恐。
李葉盯著他，語氣輕鬆地開口道：“這是我獨自一人研究出來的，沒有經過時間的考驗，也不知結果到底如何。
我唯一知道的隻是這些薯蛟對他們有好處，但具體好在什麼地方，就要你這位地頭蛇來注意觀察了。
我相信你，隻是不知周兄可相信自己？”
宗門的環境太過穩定，他需要在一個不被影響的環境下來進行試驗，很多靈植師在外界都有苗圃，存在著或有用或無用的研究。
就像是宗門隨意揮灑出的種子，宗門不會刻意問詢，卻總有意外的收獲到來。
周秋麥感覺到一股熱流在胸中流淌。
迎著李葉溫和的目光，他嚴肅地點點頭：“此事交給我便是，李兄放心，我不會影響到這些凡人的正常生活。
此事，亦不會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曉。”
“我自然是信得過周兄的，話說地情飼料店……周兄有沒有擴張的想法？”
李葉話鋒一轉：“我之前看過你們發來的玉簡，各種怨氣已經堆積如山，還有不少家族想要合作。
一天兩萬靈石的數量確是有些少了。”
提起這件事來，周秋麥也早就想和李葉開口了，現在地情飼料店每日就開張一個時辰，當日的份額便銷售一空。
有些時候有朋友詢問他是否能勻出一些，他連準話都沒法給，眼睜睜地看著靈石溜走。
不過他也一直恪守著李葉訂下的規矩，沒有逾越過分毫。
正是因為這樣，李葉和錢師兄都很信任他。
此事錢師兄多次給李葉提起，大概意思就是想要讓周秋麥全權管理地情飼料店——反正他也不敢貪汙他們倆的靈石分成。
畢竟錢師兄這會兒沉迷於傀儡無法自拔，甚至還想去墨家那邊進修，有時候確實無法關心飼料店的事情。
原本李葉是打算找個時間繼續開分店的，但是現在他發現地情菌絲能被竹木蟻供奉，不再吸收怨氣生長，所以他打算將目前積蓄的怨氣用完。
然後對現在的飼料進行改進，再重新開門。
重新開門之後就全權交給周秋麥管理，順便多給半成利潤，他和師兄就安心分成便是了。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周秋麥，後者想了想回答道：“此事確實不難，有太多人想買飼料了，頂多五日時間，我就能將囤積的怨氣用完。
屆時再將地情菌絲帶來給李兄。”
“嗯，那就交給你了，七日之後再來找我吧，正好一並回去。”
“那我這就去。”
一想到地情飼料店地下那堆積的怨氣，再想想能變出多少飼料，周秋麥就迫不及待，立刻起身離開了。
目送著他離開之後，李葉回頭望向了水寨。
再觀察觀察，結束這邊的事情之後就要去天河城了。
……
接下來的幾日時間李葉一直待在水寨這邊。
他發現：食用薯蛟的肉，確實能夠將這些漁民們體內淤積的寒氣轉化為一種特殊的靈力，還能夠增加他們對於水靈力的感知力。
隻是在細細研究這種寒氣之後，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
那些寒氣對於凡人而言或許是陰雨天氣腰酸背痛的病根，但其實卻算是一種很少見的靈力。
以人體作為溫床養育的靈氣。
人的生機會被這股靈氣所吸收壯大自身，逐漸發展為無法根除的病灶，最後爆發，致使人死去。
發現這一點之後李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這種靈氣對凡人有害，但對於修士而言是有益處的。
要知道，這可是凡人用命養的靈氣。
雖說凡人體內的靈力肯定不如修仙者純粹，但他們的性命卻和修仙者一樣。
用命養的靈氣不僅帶有水澤內的寒氣，還有凡人生機孕育想要扭轉，想要治愈自身的變數，極其堅韌。
他感知到這種靈氣的特性之後頓時就想到不少的地方能用。
更恐怖的是如果李葉不是通過薯蛟的力量發現，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對凡人而言是病症的靈氣，竟有這般作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收回雜念。
對麵前正背對著他的一位黝黑的漢子說道：“會有些痛，不過馬上就會好的。”
“哎！”
漢子其實蠻不安的，但下一息他就感覺到那繚繞在自己骨髓之間，每逢陰天下雨就會隱隱作痛的酸痛感逐漸遠去。
這種舒暢感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同時想起一件事：“之前好像有位大夫也幫我這樣治過，當時也這般舒暢，可之後卻愈來愈痛，更甚之前。”
“哦？”
李葉將這股陰寒的靈力取出一部分，又用自己的純淨靈力幫助他療養，這才饒有興趣地問道：“如我一般是修仙者麼？”
就是在療愈過程中他才發現，還真的有曾經用靈力拔除這種陰寒靈氣的痕跡，隻不過那家夥就像是割韭菜一樣，割一截剩一截。
細想下實在是讓人感到不安。
漢子搖搖頭：
“這我確實不知道。
“不過他老人家就住在旁邊的周湖城山上。”
“我們打漁賺錢之後，就會請他開幾服藥服用。”
他指了指遠處巍峨矗立著的一座山峰，那山峰在明亮的天光下也顯得有些陰沉沉的。
“那我還真是要去拜訪一下了。“
李葉確實不能坐視有人把凡人當做藥田，這可是四時宗的地盤，怎麼會出現這種近乎於魔道的事情來。
而且按照四時宗對於自己地盤的掌控，怎麼可能出現一位隱居於此的修士？
他很好奇。
說了一句之後，他腳下便浮現金光。
須臾之間便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了遠處。
漁民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李葉就已經到達了周湖山上。
在他麵前的是一座很是古樸的小院，小院人來人往的，還有不少人在問診抓藥。
其中可不隻是有生活在湖裡的漁民，還有四周水澤裡麵靠水吃水的凡人們。
竟然還相當地熱鬨。
他沒有進入裡麵，而是選擇運轉靈力。
對著小院輕輕吹出一口氣。
“呼——”
幾乎已經和金丹沒啥區彆的靈力化作一道風蕩過小院，內裡正端坐著打坐的一位修士默默地睜開了眼睛。
“唉。”
修士微微歎息：“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我若是不出去，下一息迎來的恐怕就要是天音雷罰了。”
他很清楚自己身處的是什麼地方，所以不敢有絲毫僥幸，身形化作一道遁光，來到了李葉麵前。
“道友。”
他對著李葉恭敬一禮，沒等詢問便自我介紹道：
“我俗家姓名為白，是建木洞天來到此地的白靈之一。”
李葉眯了眯眼睛。
麵板已經明確顯示出了這位“修士”的身份——
【名稱】：建木白靈·白順風
【心情】：忐忑，恐懼，擔憂
【狀態】：被建木世界的願力滋養化作人形的生靈，本體是一隻白靈刺蝟。
竟然是建木世界的“仙”？
李葉知道建木世界那邊由於信仰和願力的存在，會讓一些靈獸擁有不同的力量，變作凡俗的“仙家”存在。
這是民間口口相傳的傳說所致，也是四時宗在進行的造仙計劃。
等到它們在建木世界之中功德圓滿，便能來到更廣闊的修煉界繼續修行。
一般來說這種“仙”都無法離開四時宗的勢力範圍，變成四時宗釘在各地的護衛，守護著四時宗修士無法完全掌控的遼闊大地。
可……
“洄涯坊市附近的仙，我記得登記在冊的是兩位蛇仙吧。”
他之前沒有想過是“仙”的原因就是因為每處地區的仙都要登記在冊，一般來說不會出現野生仙家的。
所以這位野生的“仙”是？
白順風臉上露出苦笑：“您能來此想必是發現了我在做的事情。
請您跟我來吧。”
這位相貌頗為富態，矮矮胖胖的白仙伸手邀請，領著李葉朝著大山深處走去。
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苗圃前。
苗圃裡麵種著的……竟是一株株人參。
而且還是李葉非常熟悉的地魔，哦不，應該叫作地靈參才對。
那地靈參通體呈現半透明的色澤，內裡竟然如同人類一般生長著經脈，就連根須也都很接近人的四肢，甚至還長著人臉。
“李二牛，王大狗……”
李葉看到了地靈參紅線上綁著的小木牌，那上麵寫著的竟然是人的名字。
此事著實是讓他摸不著頭腦，索性扭頭看向了白順風，詢問道：“你說說吧，到底要做什麼。”
白順風沒有隱瞞，回答道：“我是想用凡人生機和靈氣交融的病症來培育此物，以它的根須製作能夠根除這種疾病的靈藥。
在建木世界之中靈氣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甚至對凡人吹上一口靈氣，就能讓他們百病全消延年益壽。
當時我就在想，能不能培育出專門應對這些疾病的靈氣，讓凡人徹底對這種病症產生抗性呢？
如果可以的話便能根除一代代凡人在湖上艱難求生，最後腰酸腿疼痛苦不堪的源頭。”
越說他的神色就越激動——在建木世界的時候他就是帶來健康和財富，為凡人治病消災的白仙，即便是到了更遼闊的修煉界，他也在想方設法繼續研究藥物。
“……”
李葉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情況，這不就相當於在培育疫苗嗎，還是在培育一些頗為神奇的疫苗。
要知道腰酸腿疼大多數都來源於風邪寒氣入體，如果他真能研究出來，哪怕是宗門都會給他一份不菲的獎勵。
但就事論事，他還是很嚴肅地開口道：“可你為了培育這種靈藥，將本來應該根治的病症隻除去一半。
到底還是讓很多人遭受了病痛的折磨——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此事，你可承認？”
這其實是很危險的事情，即便原本是出於好心，但是長期以往，如果走錯一步，可能就會變成養“藥人”的極端舉動。
如今還隻是簡單的疾病，若是未來疾病變得更加嚴重呢？找不到更多的實驗對象呢？
他會不會做出一些事？
——如果再往深裡想，為了得到某樣東西就要讓本來應該痊愈或者不用承受痛苦的人承受痛苦，遭受病痛折磨……
實在是宗門典籍裡麵記載過一些這樣的事情。
這些都猶未可知，但正是猶未可知才要避免發生。
所以即便李葉清楚，也需要將嚴厲的話說在前麵，以免到時候這位白仙真的做出一些蠢事。
不然到時候換個其他人來，他恐怕會更倒黴。
白順風原本興奮的表情全部消失，耷拉著眼睛，沮喪地回答道：“此事確實是我的錯，上師……能否再寬限我些時日。
等我將此靈植培育完成，確定它的功效之後，我甘願受到一切責罰。
我清楚我的過錯，”
他對著李葉直挺挺地想要跪下去，但是李葉卻用法力阻止了他，語氣稍微溫和了些：
“你這事兒做的雖然不對，但還是能將功補罪。”
“隻是我無法代表那些人原諒你，作為醫者，真的能舍一人而護萬人嗎？”
沒等他開口，李葉又說道：“誰都不想做那被舍棄的一人。”
“但願你能記住你如今的本心，未來也勿要犯錯。”
他拍了拍白順風的肩膀，將一枚玉佩遞給後者：
“我看這地靈參的生長需要更多這種靈氣，我給你一份通行的權限，去救治更多的人吧。”
“也將你救治一半的人全部醫治痊愈。”
“等你什麼時候功成就拿著此物來宗門尋我，記得我名李葉，我的師父是門內的元嬰溯星真人！”
捧著那枚帶有元嬰氣息玉佩的白順風簡直激動得不成樣子。
他之所以治病留一線，就是因為無法前往更多的地方，每次這樣做心中都很是掙紮。
甚至有些時候他也在想，要是更多的人能得病……
這念頭在心中一閃，他就被嚇得瑟瑟發抖，握緊了仍然帶有一絲餘溫的玉佩。
沒想到如今竟有一位元嬰修士的弟子願意給他通行的權限。
他激動之餘，決定將一個秘密告訴李葉。
“在建木世界有一處寶蓮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