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放下蒲扇,拍了拍手上的灰,跟著項越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隔絕了樓下虎子教欣欣打拳的喝聲和歡笑聲。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王姐有些拘謹地在項越對麵的沙發邊緣坐下,手指下意識的搓身上的圍裙邊。
項越沒坐老板椅,隻是隨意地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
他起身泡茶,把一杯熱茶輕輕放在王姐身前。
“越哥,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王姐帶著點小心翼翼,眼睛看著茶杯,不敢直視項越。
項越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熱氣,組織了下語言,
“沒什麼大事,就是剛回來,看欣欣跟虎子學得有模有樣,挺開心的。這孩子,是真懂事。”
他頓了頓,目光溫和的看向王姐,“全靠你教得好。”
提到欣欣,王姐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些,臉上露出溫暖的笑,
“是啊,這孩子打小就乖巧,就是命苦了點。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姨,這兩年吃了不少苦。”
她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深深的自責。
項越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端起茶杯不自在地喝了一口。
有些話他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眼前這個女人被生活磨的沒了棱角,知道真相後還撐的住嗎?
他放下杯子,假裝輕鬆,“欣欣爸媽的事,我一直想問來著,他們是怎麼”
他略微停頓,換了個詞:“怎麼失蹤的?要是能幫上點忙,我讓兄弟們四處打聽打聽,說不定還有希望?”
項越刻意用了失蹤這個詞,避開了那個殘忍的字,儘管他心裡清楚那對夫妻的結局。
王姐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凝固住,肩膀開始輕微顫抖。
辦公室陷入寂靜,隻有空調的風聲和王姐壓抑的吸氣聲。
“越哥,我我不是揚市人。”她的聲音變得沙啞。
“我老家在川省,一個山窩窩裡的小地方。”
她的眼神變得恍惚,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方,像是在遙望過去。
“我姐,還有我姐夫,他們他們為了欣欣,很早就出去打工。”
“也是腦子活泛吧,慢慢找到門道,在揚市開了家火鍋店。”
王姐的語速很慢:“那時候揚市火鍋店少,他們兩口子沒日沒夜的忙,生意慢慢紅火起來。”
“後來,姐姐給我打電話,說店裡忙不過來,讓我也來幫忙,還說還說給我也盤個小店,讓我當老板”
她努力想擠出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姐夫也很高興,說一家人總算能團聚了那時候我還想著,等欣欣再大點,也接過來一家人在一起”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完全哽住了,抬手用力抹了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我收拾好東西,買了車票可就在我準備出發的前幾天,電話突然打不通了。”
“我姐的,我姐夫的,都打不通。火鍋店那個座機號碼,也打不通”
項越放在膝蓋上的手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發白。
“我當時真的慌了,趕緊買了最快的一趟火車票,一個人跑到揚市。”
“按著他們之前給的地址找過去可那裡根本沒有什麼‘川味王’火鍋店!”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茫然和恐懼,
“那個門麵,變成了一家棋牌室烏煙瘴氣的,裡麵全是叼著煙、紋身流裡流氣的人,我一進去他們就拍桌子罵娘,把我嚇得人都傻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她絕望的下午,顯得無助極了,
“我不死心,就去問旁邊開小賣部的阿婆。阿婆四處看了看,偷偷跟我說,彆多問,我惹不起的。”
“她說之前那對開火鍋店的夫妻好像惹上什麼麻煩,突然就…不見了。”
“不見了?”項越皺眉追問,“一個大活人,還有那麼大個店”
“是啊!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王姐的情緒激動起來:“我馬上去報了案!就在就在秀明分局!”
她急切地看著項越,像是在尋求認同,
“越哥,您說,在咱們揚市,大活人,兩口子,還開著店,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呢?警察總該管吧?”
項越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秀明分局!又是這裡!
如果是彆的分局可能還會認真調查,但是秀明分局,兩年前可是陳聞當局長。
他麵上保持鎮定,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點點頭,
“當然應該管,然後呢?警察怎麼說?”
王姐的眼神黯淡下去:“最開始確實有人接待我,做了筆錄,讓我回去等消息。”
“我人生地不熟的,就在這揚市租了個最便宜的小單間,一邊打零工,一邊等消息。”
“我隔個幾天就去分局問,一開始還有個警官敷衍我兩句,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沒有人理我了。”
她苦笑了一下:“兩個月後,我去問,人家就說案子沒進展,讓我彆總去,影響他們工作”
“我一個外地女人,沒門路,沒靠山,能怎麼辦?”
說到這裡,王姐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嘩嘩的流,她用手背胡亂擦著。
“我能怎麼辦呢?我不能丟下欣欣不管啊!我隻好回川省把她接了過來,那時候她才三歲,什麼都不懂,天天問我,媽媽爸爸去哪了”
王姐用圍裙擦著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儘,她邊哭邊繼續說,
“我每天晚上推著小車擺攤,欣欣就坐在旁邊畫畫,白天沒客人的時候,我就帶著她滿大街貼尋人啟事”
她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尋人啟事,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泛黃。
“我不知道貼了多少張,電線杆上,牆上,店門口,我看見人就問,見過我姐姐姐夫沒有”
“有時候碰到好心人,會看兩眼,搖搖頭,更多的時候,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王姐徹底崩潰了,趴在沙發扶手上痛哭,
“我也知道沒希望了!兩年了!整整兩年了!要是還活著,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可是我不甘心啊!好端端的兩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