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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橋在軒轅莊腳下延伸時，帶著星輝特有的微涼。
軒轅莊的靴底踩上去的刹那，橋麵像被驚擾的星河——
那些凝聚的星輝並非固態，更像被壓實的月光，腳邊立刻泛起淡金色的漣漪，漣漪蕩開時會卷著細碎的星塵，沾在他的褲腳，像撒了把碎鑽。
他低頭看了一眼，星塵觸到布料就化作透明的光粒，隻在布紋上留下轉瞬即逝的暖痕。
這橋比記憶裡任何通路都要詭異。
它明明懸浮在軒轅莊腳下數百丈的虛空裡，卻能清晰聽見“下方”傳來的潮汐聲，那不是海水湧動，而是無數記憶碎片碰撞的嗡鳴。
他攥緊了袖口，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裡本該掛著母親樂天夢瑤親手繡的平安袋，此刻卻空蕩蕩的。
兩側虛空裡，記憶碎片像被無形絲線串起的琉璃盞，懸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最亮的那塊碎片裡，是九洲星城的星花樹。
他記得那是六歲那年的星祭日，滿城的星花樹都開了，淡紫色的花瓣會跟著星軌轉動，落在地上能映出人的影子。
他追的那隻五彩蝴蝶就停在最高的那棵星花樹頂端，翅膀展開時有他半張臉大，翅尖的金粉落在他手背上，像燙了個暖暖的小印子。
他當時踩著父親的星木屐，跑起來時木屐敲在青石板路上，嗒嗒聲混著身後侍女的呼喊：“小莊主慢些！星花樹周圍有星紋結界！”
可他哪顧得上，眼裡隻有那隻蝴蝶，它飛過結界時，翅尖掃過的星紋突然亮起，在半空拚出半隻蝴蝶的形狀。
那碎片突然晃了晃，被另一塊更模糊的碎片撞得偏移了位置。
是海灘。
潮濕的風裹著鹹澀的氣息從碎片裡漫出來，軒轅莊甚至能聞到母親樂天夢瑤發間的梔子花香。
她坐在被海水漫過一半的礁石上，懷裡抱著個繈褓，哼著《搖籃曲》。
調子很輕，被海風揉得碎碎的，可他聽得清楚。
那是母親哄他睡覺時總唱的調子。
繈褓裡的嬰兒沒哭，小拳頭攥著母親的手指，指縫裡漏出的陽光，在母親手腕的星痕上跳。
可那影像太模糊了，母親的臉像蒙著層水霧，他想湊近看清，碎片卻突然震顫起來，邊緣泛起了灰黑色。
“嗡——”
一聲低沉的共鳴從虛空深處傳來。
三塊漆黑的碎片毫無預兆地撞碎了海灘影像，像墨滴進了清水。
第一塊碎片裡是海水，黑得像凝固的墨，連星光都穿不透。
水麵上漂浮著無數白色的骨片，細看竟都是鱗片形狀，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偶爾碰撞在一起，發出細碎的 “哢嗒” 聲，像有人在暗處磨牙。
第二塊碎片裡，玄甲巨龜的背甲占了大半。
那背甲本該是青黑色的，此刻卻濺滿了暗紅的血，有些已經乾涸成了褐色的痂，有些還在緩緩往下滲，順著甲片的紋路彙成細流，滴落在看不見的地麵上，發出“嗒”“嗒”的輕響。
最刺眼的是背甲中央。那裡有個碗口大的凹痕，邊緣的玄甲翻卷著，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砸出來的。
第三塊碎片懸在他眼前，幾乎要貼到鼻尖。
裡麵是個黑衣少年，看起來很像阿虎。
少年站在一片沒有星光的虛空裡，身形和他一般高。可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裡像燃著兩簇小火苗，周身的黑衣上繡著暗金色的龍紋，龍紋的鱗片在暗處泛著冷光。
當軒轅莊的目光對上那雙金瞳時，少年突然朝他歪了歪頭。
那動作和他記憶中的阿虎一模一樣，可緊接著，少年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讓軒轅莊後背瞬間爬滿了寒意。
那不是他會有的笑。那笑意沒到眼底，帶著種近乎殘忍的漠然，像在看一隻落入陷阱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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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精神。”
元傑青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像根細針戳破了混沌。
軒轅莊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住了腳步，光橋的漣漪已經泛到了膝蓋，那些淡金色的光粒正順著褲腿往上爬，帶著種要把人拖進虛空的吸力。
他抬眼望去，元傑青的身形在十丈外的光橋儘頭閃爍。她的白裙被光橋的能量染成了淡紫色，發梢飄起的弧度裡纏著星塵，懷裡的古牙鯨首琴已經變了模樣。
原本象牙白的琴身化作了半透明的星軌羅盤，盤麵上的星紋正隨著她的呼吸轉動，像把縮小的星空。
“橋體能量不穩定，彆被記憶幻象乾擾。”她又說了一句。
軒轅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羅盤邊緣，那裡有三道細微的裂痕，正隨著光橋的震動一點點變深。
他趕緊收回視線，下意識握緊了掌心的九洲逍遙石。
石頭常年被他揣在懷裡，已經捂得和體溫一樣暖。
可此刻指尖觸到的，卻是一片冰涼，像突然被注入了寒氣。
他低頭看向石頭，心臟猛地一縮。
石麵像麵鏡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臉。可鏡子裡的 “他”，卻是兩個影子。
右側的影子和他一模一樣：玄色短打，袖口繡著半朵星花，額前碎發被光橋的風吹得微亂。
可左側的影子卻截然不同，那影子的脖頸、手腕都覆蓋著細密的龍鱗，鱗片是暗金色的，在星輝下泛著金屬光澤，連眼睛都變成了豎瞳，像某種蟄伏的猛獸。
軒轅莊屏住了呼吸，手指微微顫抖著湊近石頭。他想看清那龍鱗的紋路，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幻象。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石麵時，左側的影子突然動了。
那影子緩緩轉過頭，金瞳精準地對上他的目光。
然後，它朝他露出了一個冷笑。
和剛才黑衣少年的笑，一模一樣。
“到了！”
元傑青的驚呼像驚雷般炸響，軒轅莊猛地抬頭，光橋的漣漪在他腳邊驟然炸開，淡金色的光粒濺了他滿臉。
他踉蹌著往前衝了兩步，腳掌終於踏上了實地麵——冰冷、堅硬，還帶著種鐵鏽般的腥氣。
眼前是星淚祭壇。
可這哪裡是記憶裡的模樣？
他記得母親說過，星淚祭壇是白色的。用古牙島最純淨的星玉岩砌成，祭壇中央的星淚泉會常年冒著白霧，泉邊的星淚草開著淺藍色的小花，風一吹就像星星落了滿地。
可現在，整座祭壇都被血色霧氣籠罩著。
那些霧氣不是流動的，更像凝固的血痂，貼在玉白色的岩石上，把星玉岩染成了暗沉的紅褐色。
空氣中飄著濃鬱的血腥味，還混著某種腐朽的氣息，吸進肺裡像吞了口碎玻璃。
祭壇四周的石柱上，本該雕刻星軌圖的地方，此刻爬滿了黑色的紋路，那些紋路像活著的蛇，在石頭上遊動，偶爾會抬起“頭”，朝他吐一下分叉的信子。
而祭壇中央，跪著的正是樂天夢瑤。
她的白衣已經被血霧染成了淡紅色，後頸有數十根黑色的絲線延伸出來，絲線細得像蜘蛛絲，卻泛著金屬般的冷光，一端纏在她的脊椎上，另一端鑽進懸在半空的那顆頭顱裡。
那是四太子的頭顱，眼眶裡空蕩蕩的，卻能看到黑霧在裡麵翻滾。
軒轅莊的目光落在母親鎖骨下方。
那裡本該有塊金色的星痕，是樂天家族的印記，像朵半開的星花。可現在，那星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黑色已經蔓延到了心口，像墨汁滴進了清水，把周圍的皮膚都染成了青灰色。
“母親！”
他幾乎是本能地往前衝，剛邁出兩步，腳下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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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一看，祭壇的地麵不知何時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些文字是暗紅色的，像用鮮血寫就，此刻正從石縫裡“鑽”出來，化作細細的鎖鏈，順著他的腳踝往上纏。
咒文觸碰到皮膚的瞬間，就像有無數根冰針鑽進了骨頭裡，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正順著那些咒文往外流，不是緩慢的流失，而是被硬生生抽走，像有人用瓢舀走了水缸裡的水。
“呃！”他悶哼一聲，膝蓋一軟，踉蹌著單膝跪了下去。
掌心的九洲逍遙石沒抓穩，“當啷”一聲滾落在地，在布滿咒文的地麵上彈了兩下，停在了離他三尺遠的地方。
石麵的光徹底暗了下去，像塊普通的石頭。
“終於來了！”
懸在半空的頭顱突然動了。上下顎碰撞著，發出的卻不是四太子的聲音。
那聲音嘶啞又渾濁，像有砂礫在喉嚨裡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意。
“我就知道，樂天世康的後輩一定會自投羅網。”
軒轅莊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那顆頭顱。
他認得這個聲音，是骨皇！
“嗬……”頭顱發出一聲怪笑，黑霧從它的眼眶裡溢出來，在祭壇四周凝聚成十二個高大的身影。
那些身影穿著暗紅色的鎧甲，鎧甲上布滿了鏽蝕的孔洞，裡麵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會冒起一陣白煙。最詭異的是他們的臉。
——根本沒有臉，隻有兩個眼窩，裡麵跳動著幽藍的火焰，火焰燒得越旺，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就越重。
“小心！” 元傑青的聲音帶著急促，“是血鮫衛！”
她的動作比聲音更快，手指在身前虛虛一攏，原本化作星軌羅盤的古牙鯨首琴瞬間重組，象牙白的琴身重新出現在她懷裡，琴弦泛著淡金色的光。
她指尖在琴弦上一劃，三道音波立刻朝著最近的血鮫衛射去，音波是半透明的，像月牙，帶著能震碎山石的力道。
可就在音波快要碰到血鮫衛的瞬間，那血鮫衛胸口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嗡 ——”
音波撞在白光上，像水滴進了沸水，瞬間就消散了。
元傑青瞳孔驟縮，手指懸在琴弦上沒敢再動。
她看得清楚，那些血鮫衛的胸口都嵌著一塊碎片，碎片是半透明的，裡麵流轉著淡金色的光，那是星淚珠的碎片！
是星軌能量最純淨的形態，也是音波攻擊的克星！
“沒用的！”頭顱的笑聲更響了，震得祭壇的石縫裡都滲出了黑霧，“這些不是普通的血鮫衛，是星骸衛。用地球上大青山軒轅族人的遺骨煉製的，再嵌上星淚珠碎片，專門用來對付你們這些依賴星軌能量的家夥！”
軒轅族人的遺骨？
軒轅莊的心猛地一沉，目光死死盯住最近的那個星骸衛。
那星骸衛的鎧甲肩膀處有個缺口，缺口裡隱約露出一塊玉白色的骨骼。
那骨骼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泛著淡淡的瑩光，在血霧裡像塊半透明的玉，是星玉骨！是軒轅族人特有的骨骼，隻有軒轅族的血脈才能孕育出這樣的骨頭，哪怕死後千年，也不會失去光澤！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血腥味在喉嚨裡彌漫開來。
那些鎧甲縫隙裡露出的星玉骨，有的是指骨，有的是肋骨，甚至有一塊碎片上還能看到星紋，那是軒轅族長老才有的星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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