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過了十餘日,皇宮中的樹葉被秋色裹挾,風一吹便落了大半,漸漸掉光。
太液池湖光秋色,夏日裡開滿湖麵碧綠一片的荷葉早已謝敗,餘下一湖殘枝枯葉。
一把魚餌撒下去,湖中錦鯉爭相搶食,還有幾隻玉靈獸探頭,慢悠悠吞下附近零散餌料後沉入水底。
“主子,那好像是三皇子。”
月牙望著湖對麵,瞧了眼好一會兒才確認道。
雲挽循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岸邊涼亭周遭的柳樹下,一身青古色錦服的三皇子正仰頭與人說著話。
而對麵之人恰好被樹乾遮擋,看不清麵容。
“與三皇子說話的人是誰?”
月牙眺望努力辨認了一番搖搖頭:“瞧衣服看起來像是前朝哪位大人,要不奴婢去打聽一下?”
前朝官員?怎會出現在此處?還與三皇子搭話,兩人看起來不似陌生人,且看官服顏色不像是陸元鐸。
瞧著有些鬼鬼祟祟。
正欲點頭,身後兀然傳來輕細的聲音:“那是鴻臚寺少卿崔大人。”
雲挽回頭,見到來人是誰後麵露詫異。
對方盈盈一欠,“抱歉,嬪妾冒然出聲,嚇著娘娘了。”
雲挽看著眼前有幾分眼熟的女子,“你是張才人?”
張才人意外,“娘娘認得嬪妾?”
雲挽頷首:“有印象,當日慎嬪一事與胡貴人為難我時,是你幫我說了話。”
聲音雖小,卻總是一針見血的。
張才人低頭露出羞怯的笑容:“嬪妾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沒想到娘娘還記得。”
“說出來也不怕娘娘笑話,慎嬪在時嬪妾沒少受其刁難排擠,日子過得不算舒心,如今她搬去了彆處,嬪妾總算清靜了。”
她似是鬆了口氣,臉上笑容加深。
雲挽:“你說那是後鴻臚寺少卿崔大人?”
張才人點頭,想了想道:“娘娘應當聽說過三皇子的生母崔才人,崔大人正是崔才人的父親。”
也就是說,此刻站在三皇子麵前和他說話鬢發斑白的男子是他的親外祖父?
可為何如今才出現?以前她可是從未聽過這位崔大人。
仿佛知曉她心中的疑惑,張才人細聲開口:“娘娘有所不知,這崔大人前些年外調,一直在京外做官,也是今年初才從外地調任回京,成了五品官。”
“嬪妾偶然發現,他已經連著幾日私下與三皇子說話了,而且看上去三殿下對崔大人很是親近。”
遠遠瞧著,這位崔大人更是從袖中掏出了孩童愛吃的零嘴。
要說不是早有預謀誰信?試問哪位大人會隨身攜帶糖果零嘴?那都是哄小孩的玩意兒。
雲挽收回視線,看向張才人的目光帶著探究:“你為何要主動告訴我這些?你想要什麼?”
張才人愣了下,擺擺手忙解釋:“嬪妾隻是瞧娘娘麵善,又得聖上寵愛,不過是想結個善緣罷了。”
怕雲挽誤會自己彆有所圖,她又添了句:“娘娘若是介意,就當嬪妾今日從未出現過。”
雲挽神色微斂,“今日雖是你主動相告,但我也算是得了好,何況前兩次你也是幫了我,一碼事歸一碼事,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說。”
見她堅持不想占便宜,張才人想了想便道:“嬪妾聽聞娘娘乃製香高手,不如就送嬪妾一些安神香罷?”
雲挽應聲:“好,明日我著人送去你那。”
見好就收,張才人主動道:“那就不叨擾娘娘賞景了,嬪妾告辭。”
她走遠後,太液池對麵的三皇子與崔大人也離開了。
月牙納悶問道:“主子,這張才人是何意?主動與您示好嗎?”
進宮後她了解了不少,這後宮裡的娘娘聽上去風光無限,實則不然,曆來不受寵的低位嬪妃都是需要仰仗主位嬪妃或者其他高位娘娘鼻息過活。
也就是俗稱抱大腿。
接觸得不多,雲挽也不清楚對方來意。
“先瞧著吧,回頭你私下查查張才人在宮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掃了眼對岸,雲挽又叮囑:“至於今日所見,回去後便忘了,莫要說出去。”
三皇子、陸妃、崔家,他們之間的事就讓他們自個兒糾纏去,隻要不牽扯上她與阿綏。
回到棲雲宮,發現阿綏竟穿了一身騎服,背著手在殿中走來走去,看上去頗為開心。
雲挽好奇地摸了摸他頭頂的小氈帽,“熱不熱呀?怎麼這麼高興?是有什麼好事發生?”
阿綏小臉紅撲撲道:“阿娘,陛下要送我一匹小馬,還要教我騎馬!”
雲挽愣怔,“這是何時的事?阿娘怎麼不知道?”
景宣帝從殿內出來,負手而立:“他生病那日,朕答應他的事,今日正好得空,帶他兌現承諾。”
“朕正要帶他去馬場,夫人一起?”
一大一小,兩雙相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雲挽無奈道:“那容妾身換身簡便的衣裳。”
“朕已經備好了,夫人直接換上。”
景宣帝撫掌,宮人呈上一套石榴色女子騎服,包括鞋靴腰帶。
一看便是有備而來,雲挽進入內殿換上,出來後景宣帝眼底一亮。
頭上的發髻不大合適,雲挽讓月見拆了重新挽了個馬尾,看上去清爽利落。
景宣帝眼底火熱,餘光掃了眼妝匣,目光一頓。
“夫人那支白簪子呢?”
雲挽卸下耳墜,聞言隨口道:“收起來了以後不戴了。”
“當真?”景宣帝狂喜。
“自然是真的。”雲挽睨他:“您不是不喜歡妾身戴那簪子?”
反正那簪子已無任何意義,不如收起來讓這人高興一番。
因為他不喜歡,所以她就收起來了?
景宣帝心中打鼓,彎身環住她的腰椎,咬了咬她的耳垂,含糊不清為自己辯解:
“哪有?夫人未免太看輕朕了,夫人想穿什麼戴什麼朕何時乾涉過?”
是沒乾涉,但不妨礙他喜歡指手畫腳給她亂戴一通,讓她沒有戴那白玉簪的機會。
一旦她多看了兩眼,便在晚上將氣出在她身上。
還要故意磨著她不鬆關口,非要比來比去,忒煩人。
待磨磨蹭蹭到了西山馬場,一眾人已經等候多時,其中最為顯眼的莫過於一個人獨自蹲在石坡山,雙手撐臉像在蹲恭桶的裴謙。
瞧見阿綏,他噌地站起來揮手,裂開嗓門大吼:“陸長綏!好兄弟這兒!”
阿綏跑過去咦了聲,“原來你不是在出恭啊?”
聞言裴謙笑容僵硬,整個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