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站前廣場的時候,秦壯忽然問道:“聽我師傅說,你幫了保義瘸兒不少忙,你找他修鞋能便宜點不?”
“便宜個蛋,他不多收我錢就不錯了。”劉根來哼了一聲。
“不能吧?”秦壯有點不信,“保義瘸兒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還年輕,經曆的少,等你經曆多了,你就不奇怪了。”劉根來拍拍秦壯肩膀,一副滄桑模樣。
“滾蛋。”秦壯臉上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
他哪裡知道劉根來說的就是實話——跟他兩世為人比,秦壯可不是年輕經曆少嗎?
保義瘸兒從小就出來闖蕩,吃的苦受的罪,常人根本無法想象,這導致他就像一個粽子,把自己包裹的緊緊的,不會輕易親近任何人,生怕受到一點傷害。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也算是個孤兒,還是個殘疾孤兒,心理不可能健康,指望他懂正常人的人情世故的確有點強人所難。
劉根來幫他隻是圖一點心安,從不指望保義瘸兒能回報他點什麼。
尤其是錢財。
保義瘸兒這種人把錢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指望他給便宜一點,還是省省吧!
保義瘸兒的修鞋攤早就挪到陰涼地兒了,他是腿殘,又不是腦殘,大熱天的,怎麼可能在太陽底下暴曬?
這會兒還不到下午下班點兒,保義瘸兒還不到忙的時候,昨晚接的活兒也都乾完了,劉根來和秦壯趕到的時候,他正在磨剪刀。
“給我釘個鞋掌。”秦壯往馬紮上一坐,把皮鞋脫下來,遞給了保義瘸兒。
保義瘸兒把鞋翻過來,看了一眼鞋底,報了個價,“一分錢一個。”
咋這麼便宜?
劉根來一怔。
保義瘸兒給他釘鞋掌的時候,每次都是五分錢。
殺熟?
太不像話了。
等保義瘸兒拿起給秦壯釘的鞋掌時,他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一個鐵掌。
半月形狀,走路噠噠響的那種。
白給他都不要。
“一隻鞋釘七個,釘好了給你錢。”秦壯還挺滿意。
一隻鞋七個?
劉根來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想差了。
他想的是隻在鞋跟外側釘一個鞋掌,那樣走路肯定會偏,可釘七個鞋掌就不一樣了。
腳跟兩個,腳掌四個,腳尖一個,七個鞋掌能把整個鞋底支棱起來,隻要換的勤,鞋麵壞了,鞋底還是新的。
怪不得秦壯會說磨損了再釘就晚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鐵掌很好釘,找準位置,把兩個釘子從鐵掌上預留的窟窿眼裡砸進去就算完事兒。
一雙鞋,一共十四個鞋掌,全釘完也沒用上五分鐘。
秦壯穿上皮鞋走了兩圈,每走一步都是鐵掌落地的噠噠聲,這家夥聽的還挺美。
也是,隻有皮鞋才能釘鞋掌,這年頭有幾個人能穿得起皮鞋?
那噠噠聲就是身份的象征。
劉根來看了看自己的鞋底兒,這雙鞋穿的時間不長,鞋跟外側已經有些磨損了,但磨損的不大,還不到釘鞋掌的時候。
想了想,劉根來還是坐下了,來都來了,那就釘個鞋掌吧,省的還得再跑一趟。
保義瘸兒看了看劉根來的鞋底,問道:“還釘輪胎掌?”
“嗯。”劉根來點點頭。
“那得削一削。”說著,保義瘸兒拿起了一個鋒利的平頭刀,對著鞋跟外側用力一推,一層鞋底就被推了下來。
秦壯看的一陣心疼,“好好的鞋底就這麼削沒了,你是真能糟蹋東西。”
“要不,你留著。”劉根來指了指被削下來的鞋底。
“滾蛋!”秦壯罵道。
“這你就不懂了。”保義瘸兒幫劉根來解釋著,“鞋底的材料比不上輪胎耐磨,你看著是在糟蹋東西,其實,削掉的這些頂多一個星期就磨沒了,換上輪胎掌,起碼能頂三個月。”
“那鐵掌呢?釘一次能用多久?”秦壯又噠噠的走了兩步。
“腳尖的那個起碼用一年,腳掌的四個,用半年也沒問題,腳後跟的那倆就看你走路往哪兒偏了,磨損厲害的那個,也就頂倆月。”
保義瘸兒說前麵幾句的時候,秦壯還挺高興,聽到最後,他笑容都沒了。
搞了半天,鐵掌還不如輪胎掌耐磨。
“要不,你也換個輪胎掌?”劉根來衝他挑了挑眉毛。
“我才不換呢!”秦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兩個月才換一個,一雙鞋也就兩分錢,還是比輪胎掌劃算。
關鍵是輪胎掌走路沒聲音,體現不出優越感。
走路連個動靜都沒有,還穿啥皮鞋?
輪胎掌比鐵掌麻煩多了,不光要裁剪,還要打膠、找平,最後還要再釘上三個釘子,就這樣,一雙鞋才五分錢,搞的劉根來都想多給保義瘸兒點錢了。
估計給了,保義瘸兒也不會收。
他這種人,你彆想占他便宜,他也不會占彆人便宜,什麼都分的清清楚楚。
等倆人回到派出所的時候,金茂、王棟和馮偉利也回來了,他們也在鐵路公安的協助下抓了個五人小偷團夥。
與劉根來這個掛逼不一樣的是,人家抓人靠的是眼力和經驗。
那些聚在所裡的人都走了,不管找沒找到錢包,生活都得繼續。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審案了。
還是老規矩,先揍一頓再問,劉根來對揍人沒啥興趣,秦壯卻有點躍躍欲試,這家夥走哪兒皮鞋都噠噠響,人也跟著有點興奮。
幾輪揍下來,小偷是啥感覺還不好說,秦壯累得渾身是汗。
這種審案其實就是走個過場,抓賊拿贓,沒被抓現行,除非腦子秀逗了,小偷才會主動招供。
挨一頓和多坐幾年牢孰輕孰重,小偷們還是能分得清的。
到下班點,基本就審完了,分局來接小偷的人已經在等著了,派出所隻負責抓人審案,具體怎麼處理是分局的事兒。
劉根來到點兒下班,剛回到家,他就拉著石唐之去了書房,說了他想去福省的事兒。
石唐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為什麼要管這事兒?”
“因為你的兵也是我爹的兵。”
劉根來的回答言簡意賅,卻直戳石唐之內心。
石唐之點點頭,“我可以讓你去,但理由呢?你彆忘了,你現在是公安,是公家人,去福省辦的是私事,你怎麼請假?”
“我聽說,井局長挺愛吃海鮮,不知道福省有沒有那種金燦燦的大黃魚?”劉根來比量了一下長度。
“嗬嗬……你倒是挺會扯虎皮做大旗。”石唐之笑出了聲,“這個理由可以用,但要注意說辭,也不能公開說。你給我記住了,安全第一,到了福省,不準給我胡來。”
“是!”劉根來啪的打了個立正,“保證不給井局長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