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來剛把饅頭吃下肚,張富貴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走吧,繼續趕路。”
他拿起繩子,往肩膀上一套,拉起雪爬犁就走。
“我幫你拉吧!”劉根來起身跟了上去,怕張富貴又把他推開,又說了一句,“我剛吃飽,你還餓著肚子,我肯定比你有勁兒。”
“繩子太短,你拉著,雪爬犁會撞你的腳後跟。”張富貴還是沒把繩子給劉根來。
劉根來看了一眼繩子,這才留意到繩子的確很短。
他這兩個月營養跟上了,身高長了好幾厘米,已經有一米七出頭了,張富貴比他矮了半頭,頂多一米六。
張富貴拉著繩子,雪爬犁都差點能撞到腳後跟,要換成他,肯定是一步一撞。
故意把繩子弄這麼短,張富貴這是一開始就沒打譜讓他幫忙。
這個犟種犟的似乎還有那麼點……可愛。
劉根來沒再說什麼,默默跟在張富貴身後,遇到上坡的時候,也不碰繩子,拽著野豬尾巴往前拖。
張富貴回頭笑笑,也沒說什麼。
或許是不想浪費體力吧!
真餓的時候,是連話都不想說的。
兩個人默默趕路,天快黑的時候,終於走出了大山,回到了村子。
劉根來猜的沒錯,張富貴就是張家村人。
大冬天的,村裡人都在貓冬,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張富貴拉著雪爬犁一路穿過村子,來到了村前小河邊的一排房子。
劉根來一眼就認出這是張家村的生產隊——那排房子前麵有幾個豬圈。
兩個人剛走進生產隊,兩個正在喂驢的小孩聽到動靜同時轉過頭,立刻一臉的驚喜。
“爹,你回來了。”
“馬紅,孫旗,快出來,爹回來了。”
兩個小孩都是十歲左右的樣子,一邊朝這邊跑著,一邊吆喝著。
劉根來一怔。
馬紅,孫琪……這倆人的姓也不一樣啊,怎麼都叫張富貴爹?
劉根來正琢磨著,那倆孩子已經跑過來了,從張富貴手裡接過雪爬犁,一個拉著,一個推著,朝前麵的草料房走去。
張富貴沒說什麼,抬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屁股往豬圈牆上一靠,大口喘著粗氣。
這時候,一間屋子的房門被推開,走出來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走在前麵的小女孩還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陶碗。
“爹,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爹,我把飯做好了,就等你回來吃呢!”
兩小女孩都繞在張富貴身邊。
張富貴接過熱水,一口喝下去,這才笑著拍了拍兩個小女孩的腦袋說道:“沒看見還有個哥哥嗎?跟哥哥打個招呼。”
“大哥哥好。”
“大哥哥,你是哪兒的人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劉根來從兜裡拿出兩塊大白兔奶糖,一人給了她們一塊,又衝張富貴笑道:“他們都是你的孩子?”
兩個女孩明顯不認識大白兔奶糖,隻當是個小玩意兒,跟劉根來道了聲謝,就揣進了口袋。
“嗯。”張富貴點點頭,一碗熱水喝下去,他恢複了點精神,也有力氣說話了。
“你娶了幾個老婆?”
四個孩子都差不多大,長得又不一樣,肯定不是一個媽生的,又都喊他爹,那肯定是他跟四個女人生的。
至於為啥不一個姓,估計都是跟媽姓的,要不,沒法解釋。
“一個沒娶,誰會嫁給一個瘸子?”張富貴自嘲一笑,“他們都是我戰友的孩子,親爹都犧牲了,家裡也沒啥親人,又不想去孤兒院,我送軍功章的時候,就把他們都接來了。”
張富貴說的輕描淡寫,劉根來卻猛地一震。
路上的疑惑,一下子全明白了。
怪不得張富貴不肯吃飯,怪不得打到了野豬要拿去換糧食,怪不得他明明三十出頭,卻老的像四十多歲——都是為了養戰友的孩子!
他自己還是個殘疾人……
劉根來腦海中忽的泛起了前世看到過的一句話。
我比先生高半尺,先生高我一昆侖。
這會兒,那倆小子也過來了,跟兩個小女孩一樣,都圍在張富貴身邊。
“爹,我倆把驢都喂了,跟你吩咐的一樣,一天喂兩次。”
“好好。”張富貴點著頭,又吩咐著那倆小子,“李武,張星,喊哥哥。”
“哥哥。”
“哥哥好。”
倆小子都規規矩矩的喊著,一看就是被教育的很好。
“好,好。”
劉根來點點頭,一人給了他們一塊奶糖,卻發現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小男孩拿到大白兔奶糖的反應跟兩個小女孩一樣,都是道了謝就收起來了,誰都沒吃,甚至都沒多看一眼。
“看爹給你帶回來什麼了?”張富貴從懷裡拿出了那個大饅頭,在四個孩子麵前晃著,笑得滿臉都是褶子。
四個孩子都是兩眼一亮。
那個說把飯做好了的小女孩接過饅頭,轉身就朝屋裡走著,“爹,我把饅頭切開,咱們五個,還有大哥哥,一人一塊。”
“我這兒還有兩個。”劉根來又拿出了兩個冷饅頭,遞給了那個小女孩。
他空間裡還有十幾個饅頭,但都是剛出鍋的,一拿出來就冒著熱氣,根本沒法解釋。
小女孩沒接,轉頭看著張富貴。
張富貴有點發愣,“你哪來兒這麼多大饅頭?”
“你管那麼多乾嘛?你要不要?要是不要我就都扔進豬圈。”劉根來不想多費口舌,舉著饅頭伸到豬圈裡。
他隻要一鬆手,饅頭就會掉進糞坑。
“你這孩子咋也是個犟種?”張富貴搖頭笑了笑,衝那小女孩說道:“你拿著吧。”
“唉,”小女孩答應一聲,又衝劉根來甜甜的笑著,“謝謝大哥哥,大哥哥你真好。”
小丫頭嘴還挺甜的,有點劉根旺的意思。
劉根來把倆饅頭遞給小女孩,又問著張富貴,“他們的名字都是你起的?怎麼這麼怪?”
“連起來就不怪了。”
連起來?
劉根來想了一遍他們的名字,李武,張星,馬紅,孫琪……
不對,應該是李五和孫旗。
反應過來的劉根來眼圈一熱,感覺喉嚨仿佛又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張叔,你是這個。”劉根來衝張富貴比劃了兩個大拇指。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張富貴淡淡的笑了笑,“外麵冷,走走走,進屋吃飯。”
劉根來跟著張富貴進了屋。
這是個生產隊的農具房,靠北牆的位置整整齊齊的擺著各種各樣的農具,南牆邊上則是一鋪足有六七米長的大炕。
東北獨有的大炕。
炕中間靠裡的位置用草繩吊著幾個麻袋片,麻袋片裡麵的位置應該是兩個女孩睡覺的地方。
這會兒,麻袋片都被撩起來了,幾床被褥都疊的整整齊齊,炕上鋪著草席,看著有些舊,卻被清掃的乾乾淨淨。
炕頭的位置擺著一張飯桌,飯桌上放著四個陶碗。
張富貴招呼著劉根來上了炕,幾個孩子都爭搶著乾活,拿碗,拿筷子,還有一個盛著粥的大陶罐。
家雖貧,滿屋都是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