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聽說,三皇子離府前,那座明德府……嘖嘖,那真是被搬了個底朝天!”
李全描述得繪聲繪色,唾沫橫飛,仿佛親眼目睹趙軒命人拆家的壯觀場麵。
“府中所有能帶走的財物,金銀細軟自不必說。”
“便是那些名貴的紫檀木梁柱、雕花的窗欞,甚至……甚至連前庭鋪路的那幾塊上好的青玉石板,都給撬了,一並裝車拉走!”
“說是涼州那地方苦寒貧瘠,京城這些好東西不能浪費,帶過去都能派上大用場!”
慶帝聽到此處,再也控製不住,眼角直跳,放下手中的金剪,端起案上的茶盞想喝口水壓壓驚。
卻不料心思激蕩,一口茶水差點嗆進氣管,引發一陣劇烈的悶咳。
“咳……咳咳!”慶帝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一張臉憋得微微發紅,神情古怪至極,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他指著北城方向,笑罵道:“這……這臭小子!他是要把整個京城的好東西都搜刮乾淨,去填他那個無底洞似的涼州不成?”
“連……連地磚都不放過!朕真是造孽,竟然生下如此胡鬨逆子!”
“傳出去,豈不淪為天下笑柄!”
他搖著頭,語氣裡有三分氣惱,更多的卻是一種哭笑不得的無奈。
這老三,自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真是越來越出人意表,也越來越像……他那個當年以“無賴”聞名朝野的外公了!
這時,錦衣衛指揮使錢肅腳步匆匆地從月亮門外快步走了進來,神色凝重,一揖到底:“陛下,北城門傳來急報!”
“嗯?”慶帝眉頭一挑,“北門?”
“難道老三又鬨什麼幺蛾子了?”
“陛下,是這樣的……”
錢肅一五一十,將趙軒在北城門遭遇守備校尉魏坤故意刁難,如何三言兩語將其定性為謀逆,而後當著百官與無數軍民的麵,一劍梟首的經過,詳詳細細稟告了一遍。
連趙軒那句“凡敢阻攔者,以謀逆論處,殺無赦”的狠話,也原封不動地呈上。
禦花園內,霎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慶帝拈著蟹爪菊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愜意悠閒早已蕩然無存。
他虎目圓睜,瞳孔微縮,緊盯著錢肅,久久無語。
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磨礪出來的帝王煞氣,不自覺地彌漫開來。
李全站在一旁,隻覺後頸發涼,大氣不敢喘一口,頭垂得更低了。
我的天!
三皇子這是瘋了不成?
當街斬殺朝廷命官,簡直無法無天!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過了好半晌,慶帝才緩緩將那朵菊花放下,動作有些僵硬。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胸膛起伏,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這臭小子,前腳剛把他自己的王府拆得七零八落,後腳就敢在京城門口殺人立威?
“你們都說說看,如何評價老三此舉?”慶帝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不出喜怒。
李全眼珠一轉,搶在錢肅前頭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刻意營造的痛心疾首:“陛下,三皇子此舉,未免太過……太過目無王法了。”
“那魏坤就算有不對之處,可畢竟是朝廷命官,豈能不經三法司審問,便當眾斬殺?”
“此風一開,國法何存?依奴才愚見,此事體大,是否應即刻派人將三皇子追回問罪,以儆效尤?”
他偷偷覷著慶帝的臉色,想從中看出些許讚同。
慶帝麵無表情,不置可否,目光轉向錢肅:“錢肅,你的看法呢?”
錢肅躬身一揖,神色依舊謹慎:“陛下,臣不明內情,不通律法,不敢妄議是非對錯。”
“然,據北城門回報,魏坤蹊蹺阻攔王駕,言語間確有不敬之處。”
“且三皇子離京乃奉聖諭,其行徑已近乎構陷皇子,延誤軍機。”
“三皇子當機立斷,雷霆一擊,雖手段酷烈,卻也震懾了宵小,使得大軍順利開拔,未曾耽擱。”
“其行事之果決,臨變之迅猛,頗有幾分沙場大將之風。”
李全聽得心頭一跳,暗罵錢肅這滑頭,三言兩語就把三皇子從“目無王法”往“大將之風”上引。
慶帝聽完錢肅的話,沉默了片刻,臉上的冰霜似乎化開了一些。
他突然一拍石桌,桌上的茶盞都跳了起來。
“好!”慶帝猛地站起身,不怒反笑,聲音洪亮,“殺得好!殺得痛快!”
李全聞言,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聲音都變了調:“陛下息怒!”
“奴才……奴才胡言亂語,奴才該死!”
完了,完了,這回徹底猜錯慶帝心思!
聖心難測!
伴君如伴虎啊!
慶帝低頭瞥了他一眼,眼神銳利:“息怒?朕為何要怒?朕高興還來不及!”
他踱了兩步,語氣中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我大盛皇子,就該有這般殺伐果決的氣魄!”
“那魏坤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城門校尉,也敢刁難朕的麒麟兒!”
“背後沒人指使,他敢有這個狗膽?”
“此子類我!有朕當年的幾分風采!”
慶帝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暢快與自得,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那些個縮在暗地裡使絆子的小人,也該掂量掂量,朕的麒麟兒,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李全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篩糠,心中叫苦不迭。
這三皇子,以前就是個混世魔王,現在怎麼瞧著比之前還要放肆!
偏偏陛下還就吃這一套!
慶帝笑罷,目光轉向錢肅,語氣一沉:“錢肅,傳朕旨意!”
“那魏坤身為城門守備,玩忽職守,意圖構陷皇子,阻撓軍務,罪大惡極!”
“著錦衣衛將其闔家老小一並拿下,抄沒家產,發配邊疆!”
“至於那些個躲在背後看熱鬨,等著看老三笑話的……”
慶帝冷哼一聲,眼中寒光一閃,“也讓他們好好清醒清醒,彆以為朕老了,提不動刀了!”
“再有下次,朕不介意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錢肅心頭一凜,躬身領命:“臣,遵旨!”
他知道,陛下這是真動了火氣,也是借此機會敲山震虎,警告某些人不要太過肆無忌憚。
慶帝這才重新坐下,端起茶盞,吹了吹浮沫,悠然道:“老三這一去涼州,怕是熱鬨得很呐。”
“朕倒要看看,他能給朕折騰出多大的浪花來。”
語氣中,竟帶著幾分期待。
李全依舊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內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位三皇子,日後怕是要更加如日中天了。
自己枉做小人,蚍蜉撼樹,真是可笑可歎!
看來,以後得好好夾緊尾巴做人。
最好能找機會緩和關係,抱上三皇子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