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回條信息就好。”孟佳期窘迫地開口。要她如何在他麵前接聽電話呢?
一接起,想必就是她媽殷殷切切、哀哀戚戚的哭聲,這哭聲,會把她最難堪的內裡抖露出來,孟佳期就全然抗拒。
她再度掛斷電話,在微信上給莫柳女士回消息。
「我現在不方便,半小時後再打給你行不行?彆打電話過來了,你再打,錢你休想拿到手。」
似乎她的“威脅”很有效,莫柳女士沒有電話再打過來。
這時,窗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孟佳期不再耽擱,和沈宗庭禮貌道彆後,轉身下了車。
她同他道謝,下了他的車。
車門敞開,飄進來細密的雨絲,她走進雨裡,雨絲在她烏發上灑上淺淺的糖霜。
合上車門之後,那縷清冷的冰霜玫瑰香,也漸漸地遠了。
沈宗庭若有所思,望住她走遠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禮堂旁邊一處24小時銀行。
孟佳期把一萬港幣兌換成rb,對著其後的小數點數了又數,轉過去給莫柳女士。
她媽立時點了接收,同時發一條消息過來:“期期,今年過年回家不?你小姨說,好久沒見你了。”
“到時候再說。”孟佳期回複。
新年,對她來說沒什麼好過的,冷冷清清。
孟佳期再度回到禮堂,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賓利歐陸大剌剌停在禮堂門口,心裡暗暗覺得不好。
果真進了禮堂展廳,這時頒獎典禮已經結束清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些零散的服設院的老師和學生。
“開個價,這件衣服我買了。”正裝組展台旁傳來陸彬的聲音。
孟佳期趕緊擠過去,隻見陸彬靠著展台的玻璃罩站著,手指指著她設計的那件關門領大衣。陳千枝老師站在一旁,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隻是平直的嘴角顯示了她的不悅。
“先生,按照賽製規定,參賽獲獎的衣服均由設計師本人領回。其中有代表性的服裝,會經由評委選定,歸入博物館展覽。”陳千枝笑著重申了一遍。
“開個價就行。”陸彬不耐煩道。
“老師。”孟佳期站定在陳千枝旁邊。
這時,陸彬也看到了她。眼神裡有光一閃而過,先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她衣服和頭發被淋濕,那濕漉漉的樣子,倒像美人出浴。她總是,不分場合不分情況地,勾起他最原始的本性。
孟佳期就這麼站在陸彬的視線裡,感受到那視線中幾乎毫不掩飾的色意,心中一陣惡寒,恨不得當場摔他臉,隻是發作不得。
“妹妹仔,想不到你還是個才女。這件衣服我買了,權當對你的一種獎勵。”他話說得輕佻,“十萬港元,怎麼樣?”
他報出價格後,禮堂裡老師和學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十萬港幣,這可是奢侈品牌的名牌設計師作品,才有人問津。
孟佳期這件作品再怎麼優秀,都不過是新人設計師的初出茅廬之作,根本不值這個價。
一時間,眾人看向陸和孟的表情,都有些曖昧起來。合著這是一出紈絝追愛、高調示愛的戲碼?孟佳期這是要攀上高枝了啊。
這出戲碼裡的男女主角,也都是全校聞名的人物。陸彬長期開一輛歐陸,在港大讀ba,家庭背景雄厚。在他眼裡,所有漂亮的女孩都是可獲取的性資源。
孟佳期來自內地,樣貌和身材都是頂尖,讓人看著就挪不開眼。美人窗下是非多,饒是她靜默內斂,也有不少人暗地裡猜測,她是不是在釣條大的。
陸彬這番話,也相當於把孟佳期逼到了一個境地。她要是接受了這個報價,那第二天,全校的人都默認她和陸有一腿。
如果不接受,就是在大庭廣眾下拂了陸的麵子,後果就是得罪陸彬。
孟佳期輕輕吸一口氣,斂去眼中的惡寒,決意委婉地拒絕。
前二十年的生活已經教會她,硬碰硬,得罪太多人,難過的還是她。
“陸先生不要抬舉我了,這件作品,不值這個價格的。”
“我欣賞你,喜歡你,才給你這個價,是不是?”
他特意把“喜歡”和“欣賞”咬得很重,也有將她劃入他名下的意思。
他現在,越發想得到眼前這個女孩了。要說喜歡,其實並沒有到多深的地步。但就是這樣,對於自己得不到的,就越是執著,越是想證明,越是想征服。
孟佳期的幾次三番拒絕,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的話,越發讓孟佳期難以下台。禮堂四周,重新響起了竊竊私語聲,不用想,話題的女主角肯定是她。
這時,一個懶洋洋的、低沉的聲音響起,音尾的嗤笑意味明顯。
“你出多少錢?我出十倍。”
這聲音漫不經心,就連傲慢都顯得理所應當。
孟佳期耳心微顫。這聲音,除了沈宗庭,不會再有彆人。果真,她扭頭過去,看到沈宗庭立在最靠近禮堂大門的地方。
他逆著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弄不懂沈宗庭出現在這裡是為什麼。
一時間,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沈宗庭身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誰,隻有少部分同學認出,這是豪擲了一筆錢設立獎學金的josehsi。
“你你這什麼意思?”陸彬完全沒想到沈宗庭會突然出現,還和他抬杠,一時間,太子脾氣差點出來,礙於這是沈宗庭,隻能忍住。
“沒什麼意思。如果是公開競價,總有人能開出更高的價格。”沈宗庭聲音冷淡。
“那你是要跟我搶了?”陸彬皮笑肉不笑道。
再怎麼樣他都是有脾氣的。之前貼了沈宗庭三年,拿了沈不少好處,可沈宗庭這人,總讓人捉摸不透,陰晴不定。
趁著南區那塊地拿定,合同也簽好了,陸彬決定,不貼這冷屁股了。愛貼誰貼去。
“不是。這哪裡是我想搶就能搶?”沈宗庭笑笑。
但其實若是他想搶,又有誰能搶得過他?
他漫不經心,說話的口吻處處透著他不羈的氣質,但誰又敢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禮堂安靜得隻有沈宗庭一人的聲音。
陸彬好幾次欲言又止。
沈宗庭慢悠悠瞅他一眼,將目光定格在陳千枝身上。與此同時,他那種吊兒郎當的表情不見了,眼中滿是對陳千枝的尊重和敬意。
“咱們做生意的,也不能強買強賣。凡事都要聽聽主人的意思。所以,我想聽聽陳老師的意思。”沈宗庭說得既禮貌又真誠。
如果說,陸彬的肆意狂妄,讓陳千枝感覺到在猖狂的資本家麵前,知識分子的清高不堪一擊。
那沈宗庭的誠摯和禮貌,就讓她感覺到,真正的紳士會尊重有著專業和學術力量的人,尊重她們的清高和尊嚴,並不動聲色地給她們一個台階。
這一刻,就連閱曆甚廣的陳千枝,都被沈宗庭所打動,暗讚其家世和教養。這人看起來是浮浪了些,但他的教養是刻在骨子裡的。
“多謝沈先生。也多謝兩位對我學生作品的抬愛,但是這件作品實在優秀,已經列選入展覽名單了。”
陳千枝看向沈宗庭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欣賞。同時安撫地拍了拍孟佳期的胳膊。
“這就是有價無市了。”沈宗庭唇角勾了勾。
“我說的100萬不變,作為對獲獎學生的額外激勵發下去,麻煩陳老師安排後續的分配事宜了。”
“這”陸彬還想說話,但是沈宗庭和陳千枝兩人一唱一和,根本不給他插嘴的機會。
一場鬨劇,就這麼被三言兩語地平息下來。
孟佳期一顆懸在喉頸之中的心,也緩緩落了下來。她沒想到,事情最後是這樣被化解的。本來她都打算好冒著得罪陸彬的風險都要拒絕,不曾想,得罪人的角色,沈宗庭幫忙演了。
沈宗庭就是沈宗庭,他得罪誰不行?
但孟佳期可一個都得罪不起。
出了禮堂後,陸彬仍是不死心,勾勾手對孟佳期道:“妹妹仔,過來。”
孟佳期隻好上去。
陸彬讓司機打開後車門,從裡頭取出一個橙色盒子。盒子中心印著黑色燙金的“hers”。
“給你買的包,限量款。”他輕飄飄地說。沒有女人不能用包搞定,如果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孟佳期深吸一口氣,極力掩住對陸彬的反感。眼看這裡沒什麼人,她打算把話和他說清楚。
還得以一種不那麼讓他反感的方式。
“謝謝陸先生的抬愛,包包就不用了,我的學業很忙,工作也重,現階段隻能把精力花在學業和工作上,沒有時間接受陸先生的邀請,還請陸先生恕罪。”
如果可以,她也想用冰冷的語氣,像拒絕學校裡所有男生一樣拒絕陸彬。可再怎麼說,陸都是地頭蛇,她得罪不起。
她刻意低垂著粉頸,一副柔弱樣,隻希望不要激起陸的怒火。希望他放過她。
不遠處,“港1”旁的沈宗庭,眯著眼睛看兩人,目光落在孟佳期身上。
從他的角度,她柔弱纖長的粉頸,還能看得更清楚,細細的好像放隻手上去,就能一整個握住,掐住。
不經意間,腦海劃過她站在車窗旁,美眸含淚的景象。可憐兮兮的,像隻淋濕的小貓。
難道,她對每個男人,都是這副樣子麼?
陸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讓他不爽。這種目光,就好像要把孟佳期衣服剝開似的。沈宗庭擰著領結的手煩躁到極致,心中陣陣冷笑,看來陸彬是不想在港城混下去了,信不信他敢把陸彬那點兒雞毛產業攤子全捅簍垮了?
當陸彬將包摔回後尾箱,“砰”地一聲,上了歐陸的車門揚長而去時,孟佳期隻覺得大大鬆了一口氣,疲累得好像打了一場又一場戰鬥。
明明是以開心開始的一天,卻經曆了樁樁件件,以疲累收場。
因為長得太好看,在那種環境裡美麗也是一種罪過,如果不是她學會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隻怕已經走不到今天。
她攏了攏長發,腳底冰涼,胃裡也空蕩蕩的,正要去食堂掃蕩點食物來吃,抬頭看見沈宗庭正靠在“港1”上,閒閒地在點煙。
黑色西裝的後背就那麼貼在濕漉漉的車身上,他好像也不介意。
孟佳期想了想,還是邁動步子走了過去。
“沈先生,今天謝謝你。”
謝謝他為她解圍,不惜得罪朋友。
沈宗庭中指和無名指取出嘴裡銜著的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涼涼地笑。
“除了‘對不起’就是‘謝謝’,就沒有彆的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