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計算機房特有的臭氧味混合著主機嗡鳴，周明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確認”鍵。屏幕上，四川長虹的剩餘倉位化作資金流回賬戶，數字跳動定格：¥ 1,012,45833。這是股市刀尖之舞後留下的彈藥庫，也是他撬動1998的支點。
手機震動，蘇雨晴的名字躍然而出，背景音是星際網吧特有的喧鬨和鍵盤敲擊聲。
“周老板，上個月係統分成到賬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星際總店加上新簽約的三家分店，扣除維護費和雨辰哥那邊的硬件成本，淨利四萬二。張建軍催問新版的會員儲值優惠聯動功能什麼時候上線，他隔壁新開了家‘奔騰網吧’，搶生意呢。”
周明嘴角微揚，目光掃過屏幕上剛清倉的股票賬戶。網吧管理係統這頭現金奶牛，正穩健地開疆拓土。“新模塊開發文檔我加密發你郵箱了，核心是儲值返利和跨店消費積分通兌。另外，”他頓了頓，“跟張建軍透個風，我準備在北京自營旗艦店，用最新機型加我們的係統做樣板，問他有沒有興趣合夥，用他的名頭和管理經驗入股。”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傳來蘇雨晴帶著笑意的聲音：“張老板怕是要樂瘋。不過，你真要下場開網吧？這攤子可雜。”
“必須下場。”周明語氣斬釘截鐵，“光賣係統是隔靴搔癢。掌控終端，才能摸清用戶習慣，為下一步鋪路。北京是橋頭堡，樣板店必須立起來。”他仿佛看到未來網吧裡攢動的人頭，那是中國互聯網最原始、最洶湧的流量入口。
國貿大廈三十五層，落地窗將冬日北京框成一幅灰藍色的工筆畫。林薇的紅指甲輕輕叩擊著周明那份《啟明科技商業計劃書（修訂版）》，目光銳利如手術刀。
“網吧管理係統造血，自營旗艦店樹標杆，積累用戶數據……”她抬眼，看向對麵沉穩得不像十八歲的少年，“思路很清晰。但你特意標注‘啟明資本’作為母公司控股科技板塊，胃口不止於此吧？”
“林總慧眼。”周明將一份新打印的《九八行業布局簡析》推過去，“網吧是現金池和觸角，真正的利潤爆點，在彆處。”
林薇翻開文件，目光迅速掃過：
vcddvd租賃連鎖：彩頁上“家庭影院”概念被紅筆圈出。“片源正版化是雷區，”她指出，“盜版盤五塊錢一張，你搞正版租賃，價格沒優勢。”
“正版是護身符，更是品牌溢價。”周明點著計劃書裡與幾家二線音像出版社草簽的合作備忘錄，“我們主打‘無損畫質’、‘新片快人一步’，配合會員儲值捆綁網吧積分。一線城市中產開始追求品質，這塊空白市場，是暴利窗口期。政策收緊時，我們手裡有牌照，就是最大的護城河。”
i電話超市：林薇看到成本測算裡“中繼線路租用費”和“計費係統”條目，眉頭微挑：“電信壟斷，撥號上網都貴，你這長途資費能壓下多少？”
“用voi技術打擦邊球。”周明壓低聲音，“設備用深圳那邊貼牌的‘網絡電話轉換器’，表麵是傳統話機，後端走互聯網協議轉換。資費能比電信官方低40以上。高校、城中村、外來務工聚集地，需求是海量的。鋪得快，現金流極好。”
電腦硬件升級與二手流通：計劃書裡附了幾張中關村電子市場人潮洶湧的照片。“抓住兩個痛點，”周明解釋，“一是新網吧井噴帶來的整機采購潮，二是家庭和早期網吧淘汰機的翻新再售。和蘇雨辰深度綁定，他負責攢機、質檢、渠道鋪貨，啟明科技提供係統檢測工具和翻新標準，吃上下遊差價。”
林薇身體微微後仰，靠在高背椅裡，第一次用全新的目光審視周明。這份布局，狠、準、接地氣，完全不像象牙塔裡的構想，更像一個深諳灰色地帶與消費升級縫隙的老江湖手筆。
“你要的不僅僅是投資，”她緩緩道，“是要我當‘門神’，用我的人脈，在你踩線時，扛住可能的‘政策關懷’？”她指的顯然是擦邊的voi話吧和正版租賃的版權博弈。
“互利互惠。”周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啟明資本負責資金和地麵推廣，林總您掛名顧問，資源入股。這些生意的利潤，足夠支撐我們孵化真正的互聯網核心——搜索引擎、門戶，甚至未來的電子商務。沒有這些現金牛輸血，光靠燒風投，活不到春天。”他腦中閃過記憶中那些倒在2000年互聯網寒冬前的明星項目。
林薇指尖無意識地在“話吧”的暴利測算數字上劃過，良久，紅唇勾起一抹果決的弧度：“顧問費我要實股。另外，voi設備供應商，我來牽線深圳那家‘深通科技’，老板是我舊識，底子乾淨，能控製風險。”
離開國貿時，暮色已沉。周明沒有回清華，而是讓出租車駛向海澱圖書城附近一條背街。霓虹初上，“動感網吧”的燈牌刺眼地亮著，門口貼著“開業大吉，通宵八折”的紅紙。對麵，一棟兩層舊商鋪正在清倉甩賣“音像圖書”，卷閘門半掩，透出裡麵搬空的狼藉。
周明下車，寒風卷著塵土撲來。他走到那家待租的店鋪前，目測著進深和臨街麵寬。位置絕佳，正對高校區，背靠居民樓，隔壁就是即將開業的新網吧——完美的靶子，也是完美的廣告位。
手機再次震動，是陳墨，背景音混雜著示波器的蜂鳴和激烈的遊戲音效：
“老周！你發來那voi網關的破解固件搞定了！用我們自己的加密協議覆蓋了後門，計費係統也嵌進去了，保證電信那邊查不到貓膩！測試機放你桌上了。另外，”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絲興奮，“你要的‘網吧計費係統後台數據脫敏分析’腳本跑出來了，有點意思…清華西門那幾家店，晚上十點後，《星際爭霸》聯機流量占七成！女生多的師大周邊，oicq聊天記錄關鍵詞前三的是‘考研’、‘演唱會’、‘哪家麻辣燙好吃’…”
周明握著手機，站在即將屬於他的店鋪前，望著對麵“奔騰網吧”裡閃爍的屏幕藍光和攢動的人影，無聲地笑了。冰冷的數字背後，是洶湧的、未被滿足的需求，是習慣的養成，是未來巨頭的土壤。
資本在賬戶裡翻滾，係統在網吧裡運轉，新的版圖在舊商鋪的塵埃中鋪開。1997年的尾聲，寒風凜冽，周明嗬出一口白氣，目光穿透眼前的蕭索，仿佛看到無數個燈火通明的“啟明”正在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為那個即將到來的、沸騰的互聯網大時代，輸送著最原始的燃料與熱度。他的征途，終於從金融的雲端，紮實地踩在了充滿煙火氣與灰色財富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