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確認了,眼前的字隻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有點像狡猾三體人在視網膜上搞的投影。
與之不同的是,這行字不是威脅,而更像是……提醒?
隻有在他大腦放空的時候才會浮現,沒有什麼影響,純粹是為了防止忘記。
【請你根據判決,殺死那個家暴男】
下麵還有兩行不起眼的注意事項。
1禁止任何形式的輕生行為。
2請儘快執行判決。
【若有違反,後果自負。】
最後這一行字還用紅色加粗字體標注,以作強調。
林深有些頭疼。
突然來到七年後就已經夠荒唐了,眼前的這些更是令他費解。
殺死自己就殺死自己吧,家暴男確實該死。
可是都下達判決了,怎麼還剝奪了他自裁的權利?
不能輕生,是要讓彆人殺死自己嗎?
還有,不儘快執行的後果是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強迫著他進行思考。
深夜。
客廳亮著燈。
沙發上,兩人靜坐,隔著些距離。
過於安靜,氣氛沉悶壓抑。
鹿可可低著腦袋,又偷偷看了眼丈夫。
林深不知道怎麼了,從剛剛來到客廳就一言不發,呆坐在沙發上,目光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
鹿可可收回視線,不經意掃過旁邊收放整齊的空酒瓶。
這還是林深這幾年來,第一次主動收拾屋子。
鹿可可心裡複雜,她感覺丈夫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又不說不上來具體是哪。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進行著。
鹿可可承受不住了,她小手不安地揉撚著衣服邊邊,嘴角的淤青隱隱作痛。
她試探著開口,道歉:“對,對不起。”
恩?
聽到聲音。
林深從思考中脫離出來,適才想得出神,都忘了妻子還坐在旁邊。
話說回來,未來的自己結婚可真早,才二十五歲,女兒都能自己睡了。
他這麼想著,側頭看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注視自己未來的妻子。
長頭發。
眉眼秀氣。
小小的臉蛋上還有一點不太明顯的淚痣。
對方是個氣質溫婉的女生,長相清純可愛,個子不高,偏瘦。
她坐姿乖巧,手指暗暗絞著衣角,一眼聽話。
也不知道自己修的什麼福分,能娶到這麼好看的老婆。
“為什麼要道歉?”林深問她。
麵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他說話的語調都不自覺放輕。
他怕聲音太大會嚇到這頭不安的小鹿。
鹿可可不敢和他對視,在他看過來之前就先低下了腦袋,她言語裡透著不安:
“剛剛我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酒瓶,對不起……”
沉默良久。
林深的喉嚨像是梗著一塊石頭,說不出來話。
很難想象,自己竟會因為這種事就對她動手。
回想當時拎在手裡的厚底酒瓶,要是砸下去……
這哪裡是家暴?分明就是要殺人!
都說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仇人都不至於那樣對待,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妻子。
林深想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沉默中的細小動靜,讓對方害怕得縮了一下身子。
這種反應,以前應該沒少挨打吧。
林深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問她:
“你恨我嗎?”
聞言。
鹿可可試探性的抬起視線看向他。
林深收回目光,不給她壓力,然後又自說自話般繼續道:“我打你,你恨我嗎?”
才問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蠢笑了。
純粹廢話,也不知道是怎麼好意思問出口的。
不等對方回答。
他搖搖頭,換了種問法:“你想殺死我嗎?如果想,你就動手吧。”
很直白。
他也不墨跡,根據提示,禁止輕生,還要求儘快執行判決,沒理解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讓被家暴的人出口惡氣,親手殺死自己。
林深認了,未來犯下的錯,由現在的自己償還。
如果自己注定會變成一個家暴者,那還不如早點死了得了。
他這樣想著。
餘光中,鹿可可離開沙發站起來。
說實話,林深有點被嚇到了。
他沒想到妻子會這麼果斷,正當他以為對方要動手的時候。
鹿可可就那樣在他腳邊跪了下去。
……她跪得好自然。
不對,這不是關注的重點!
她在做什麼?
林深睜大眼睛看向她。
鹿可可跪在他腳邊:“你要打就打吧,不要說這種話刺激我了。”她聲音發顫。
顯然,剛剛的一番話被她誤會成了陰陽怪氣。
林深冤枉:“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鹿可可沒有理會,隻是再次求他,“隻要彆吵醒孩子就行,你打吧。”說完,她閉上了眼。
又來了。
就是這種認命的感覺。
林深百口莫辯,有些急了。
事實證明,男生急了真會動手。
他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把她拉起來。
可是手才伸出去,對方身子又明顯縮了一下。
生物本能,當預感傷害即將到來時,會下意識蜷縮身子。
沒想到,小小的動作傷害卻那麼大。
在觸碰到對方之前。
林深迅速收回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時間竟有些無措。
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下。
鹿可可慢慢鬆開繃緊的肩膀,她怯生生睜開眼。
隻見林深皺著眉頭,一臉煩躁。
他其實是在懊惱自己。
這該是受了多少的欺負才會變成這副樣子?不敢細想。
林深:“起來,彆跪了。”
心底有股無名火。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隻好稍微強勢地讓對方起來。
命令的語氣倒是意外好使。
話音才落下,鹿可可就起身,罰站在他旁邊。
聽話的乖孩子是挺招人喜歡的,可是屈服於暴力的順從不是聽話。
麵對這樣的服從,林深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也不想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說話。
本意是想讓對方起來,但結合當前場景,他的話語被附加了一層頤指氣使的韻味。
傲慢,高高在上,霸道,蠻橫不講理。
這不還是在欺負人嗎?
林深忍住想給自己兩巴掌的衝動,他儘量平緩情緒,道:“我不是想刺激你,我隻是……”
想讓你殺死我。
後半句話他沒能說出口。
且不論這句話本身有多炸裂,如果說出來,估計要被送往南慶六院關起來了。
這不純純精神病嗎?
望著靜靜等待他說出下文的鹿可可。
林深語塞良久,最終長籲一口氣,道:“我不打你,你去睡覺吧。”
認同了自己家暴男的身份,並承諾不會動手。
希望這樣蒼白的承諾,能給予她短暫安心。
本意是好的,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樣的話語落在鹿可可耳朵裡卻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直白點講,就是——我要睡你,你去準備一下。
自從結婚以後,在夫妻房事上,林深就再也沒溫柔過。
從來不在乎她的感受,想要了就直接通知一聲。
鹿可可也習慣了,她小小的“恩”了一聲,然後回到臥室。
剛才洗過澡,也不用再洗一遍。
她躺在床上,心裡很委屈。
今天身體不舒服,肚子疼。
也不知道一會兒求他輕一點的時候,會不會惹他不高興。
可是肚子真的好疼。
要是惹他不高興了,又要挨打……
想著想著,掉小珍珠了。
林深不知道鹿可可在臥室裡承受著怎樣的委屈。
體內的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時間也不早了。
一下子又遇到這麼多離奇的事。
林深現在腦子很亂,像要炸開一樣。
他很需要休息。
關掉客廳裡的燈,躺在沙發上。
在這將就一晚。
他閉上眼,努力在腦海裡尋找那消失了的七年時光,看看能不能想什麼。
同時又祈禱著。
希望明早醒來的時候,這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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