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浮圖鎮關帝廟的角落勉強熬過了一個寒冷、饑餓、充滿和死亡氣息的夜晚。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林書遠就強撐著疲憊的身體,開始在混亂的難民營中穿梭打探。她需要藥!哪怕是最劣質的金瘡藥、止血粉!李山河的傷口在惡化,高燒不退,左肩包裹的布條滲出黃綠色的膿水,散發著不祥的惡臭。其他重傷員的情況同樣危急。
然而,現實是冰冷的。鎮子裡僅有的兩家藥鋪早已被搶掠一空,門窗破碎。那個少尉軍官私下告訴林書遠,鎮上唯一懂點醫術的老郎中,前幾天被潰兵打傷了,現在自身難保。
“糧…藥…都捏在‘黑市’手裡…”少尉壓低聲音,指了指鎮子東頭一片被潰兵和地痞控製的破敗街區,“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你們這點東西…不夠看的…”
希望再次破滅,但看著李山河越來越差的臉色,林書遠彆無選擇。她找到老耿,將隊伍裡僅剩的最後一點值錢東西——郭洪給的兩塊銀元、鐵算盤留下的一個銀煙嘴、還有林書琪偷偷藏起來的一個母親留下的銀簪子——緊緊攥在手裡。
“老耿叔,陪我去趟黑市。”
鎮東的“黑市”,與其說是市場,不如說是土匪窩。幾條狹窄肮臟的巷子,兩邊是破敗的店鋪和民居,門口站著眼神凶狠、挎著長短槍的漢子。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味、汗味和一種緊張的危險氣息。賣的東西五花八門:鏽跡斑斑的槍械、發黴的餅子、皺巴巴的煙卷、甚至還有…被綁著哭泣的女人。
林書遠強忍著恐懼和惡心,在一個看似小頭目的刀疤臉漢子麵前停下。那漢子斜靠在門框上,嘴裡叼著煙,淫惡的目光在林書遠清秀卻憔悴的臉上掃來掃去。
“長官…想…想買點藥…金瘡藥,消炎粉…”林書遠的聲音儘量保持平靜,攤開掌心,露出那點可憐的財物。
刀疤臉嗤笑一聲,吐掉煙頭:“藥?金貴著呢!這點破爛兒?”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掂了掂那兩塊銀元,“頂多…換半斤摻了沙子的黴苞米麵!”
“什麼?!”老耿氣得額頭青筋暴跳,“這點錢,買半斤摻沙的黴麵?!”
“愛要不要!”刀疤臉不耐煩地揮手,“嫌貴?滾蛋!沒看老子忙著呢?”他目光瞟向旁邊一個被捆著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
林書遠的心沉到了穀底。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就在這時,她敏銳的目光掃過刀疤臉身後店鋪角落裡堆著的幾個麻袋。其中一個麻袋破了個小口,露出裡麵灰白中帶著暗綠黴點的顆粒——粗鹽!而且黴斑的分布和顏色…竟和他們當初在地穴裡挖到的、救命的黴鹽極其相似!
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閃過!糧神係統偽裝法則:糧藥軍火出現必伴“自然痕跡”(鼠爪印耗子洞河漂木)!這裡沒有耗子洞,但…黴斑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種“自然痕跡”?一種指向“可能”的痕跡?
“那…那鹽…”林書遠指著角落的黴鹽麻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能…能換點嗎?我們…有傷員…傷口爛了…需要鹽水…”
刀疤臉愣了一下,隨即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林書遠:“鹽?那玩意兒倒是有的是!黃河水泡過的鹵塊曬的,又苦又澀還長黴!牲口都不稀罕!你要?行啊,你那點東西,換這一整袋都行!”他指了指那個破麻袋,一臉戲謔。
“換!”林書遠斬釘截鐵,一把將手裡的銀元、銀煙嘴、銀簪子塞到刀疤臉手裡,生怕他反悔。
刀疤臉掂量著手裡的東西,又看看林書遠那急切認真的樣子,確認她不是耍自己,咧開嘴笑了:“嘿,還真有傻子!行!那袋黴鹽歸你了!自己扛走!”
老耿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憋著火氣,扛起了那袋足有百斤重、散發著濃烈黴味和鹵塊苦澀氣息的鹽袋子。在周圍潰兵地痞嘲弄的目光中,兩人如同打了敗仗,匆匆離開了這吃人的黑市。
回到關帝廟角落,眾人看著這袋散發著怪味的黴鹽,臉上都是失望和不解。
“書遠…這…這鹽…”老耿放下袋子,喘著粗氣。
“這鹽…能救命!”林書遠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她想起了當初在倉庫地穴裡,李山河用黴鹽清洗傷口、拔毒殺蟲的情景!她飛快地找到還算乾淨的瓦罐,燒開水,又用僅存的一點乾淨布撕成條。
她不顧眾人疑惑的目光,親自來到一個腹部傷口嚴重潰爛、高燒昏迷的重傷員身邊。傷口深可見腸,黃綠色的膿液混合著血水不斷滲出,惡臭撲鼻,白色的蛆蟲在腐肉裡蠕動。
“按住他!”林書遠對老六說,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抓起一把灰白色、夾雜著大片綠黴斑的粗糲鹽粒,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按在了那恐怖的傷口上!
“嗷——!!!”昏迷的傷員被這蝕骨鑽心的劇痛生生激醒,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彈動!所有人都被這殘忍的一幕驚呆了!
然而,就在這非人的劇痛中,奇跡發生了!那混著黴斑的粗鹽粒像無數燒紅的針尖,狠狠刺入腐爛的組織。濃稠的膿液和滲出的組織液被鹽粒迅速吸收!傷口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變乾!那些蠕動的蛆蟲在鹽粒的刺激下瘋狂扭動,很快僵死脫落!
劇痛之後,傷員抽搐的身體慢慢平複,雖然還在痛苦地喘息,但臉上那種瀕死的灰敗氣息似乎被衝散了一絲,眼神裡透出點虛弱的清明!
“看!看到了嗎?!”林書遠鬆開手,掌心被鹽粒磨得通紅破皮,滲出血絲。她環視周圍一張張驚愕又帶著希望的臉,“鹽能拔毒!能殺蟲!能讓爛肉變乾!沒藥!這黴鹽,就是咱們的救命藥!命比天大,這點疼,算個屁!都給我挺住!”
她吼完,隻覺得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身體晃了晃。就在這時,躺在牛車上昏昏沉沉的李山河,左肩胛骨深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那感覺清晰無比,像有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骨頭縫裡,又猛地向旁邊撕裂開一小道縫隙!腦中的算盤珠子極其輕微地“咯噠”響了一聲。活命代價!這救命的鹽,也是代價!肩骨上那崩解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絲!
“呃…”李山河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他看向林書遠,看著她蒼白臉上那份倔強和決絕,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