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卷從林默顫抖的手指間滑落,無聲地落在壁爐冰冷的灰燼上。歐陽先生絕筆中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直角會”…“鐘擺”…沈曼是眼線…也是潛在的盟友…賬目…懷表是計時之鑰…最後防線已破…“園丁”…“擺錘”…
信息如同爆炸的碎片,裹挾著巨大的寒意和致命的緊迫感席卷而來。
“山莊…危矣…”
這最後四個字如同喪鐘,在林默耳邊轟鳴。昨晚午夜十二點的“鐘擺”巨響,不是開始的信號,而是歐陽先生預設在“懷表之鑰”未被正確使用(即未能關閉或觸發某個真正核心的機關)後的最終警報!它宣告著某種防禦機製的徹底失效!
而失效之後呢?歐陽先生沒有明言,但那份絕望的筆觸已說明一切——毀滅,或者某種更可怕的東西被釋放了!
林默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背部的灼痛被巨大的危機感暫時壓製。他迅速將那張記錄著恐怖交易的泛黃紙卷重新卷好,連同那個更精密的微型計時觸發裝置一起,小心翼翼地塞進自己最貼身的口袋。這是鐵證,也是指向深淵的地圖。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嵌入暗格凹槽的懷表碎片。鑰匙已用,機關已啟,它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像一個沉默的墓碑,訴說著歐陽先生的掙紮與失敗。
“園丁”…“擺錘”…
這個名字在絕筆中被反複強調,帶著刻骨的恨意。他是誰?是山莊裡某個熟悉的麵孔?是那僅存的、惶恐不安的女傭中的一個?還是…某個看似早已排除嫌疑,卻始終在暗處操控一切的人?
林默衝出書房,警戒線在他身後無力地飄蕩。走廊裡空無一人,死寂得可怕。他剛才的嘶喊似乎並未引起持續的騷動,這本身就不正常!恐懼攫住了剩下的人,讓他們龜縮在自以為安全的角落?
“沈曼!”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離開時沈曼命懸一線,現在山莊的“危局”已啟動,她作為“直角會”曾經的“眼線”,又暗中協助歐陽先生收集罪證,此刻更是凶手眼中必須除掉的活口和變數!她的處境,比設備間的高壓蒸汽更加凶險!
他不再顧忌傷痛,幾乎是跌撞著衝向一樓那個安置沈曼的房間。走廊裡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被掩蓋的血腥氣?
房間的門虛掩著。
林默的心跳幾乎停滯。他猛地推開房門——
壁爐的火焰還在微弱地跳動,散發著一點可憐的熱量。地上散落著沾血的紗布、打翻的消毒藥水瓶和急救箱的蓋子。一條染血的毛毯被胡亂地丟在沙發旁。
房間裡空無一人。
沈曼不見了!那幾個幫忙的女傭和賓客也不見了蹤影!
“人呢?!”林默的低吼在空蕩的房間裡回蕩,隻有壁爐柴火劈啪的爆裂聲回應他。
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現場。打鬥的痕跡?不明顯。但急救箱是被慌亂中撞翻的,藥水灑了一地。血跡…除了紗布上沈曼的,地上還有幾滴新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色血滴,一路蜿蜒指向門口!
這血滴…不是沈曼頸動脈那種噴濺或湧出的量,更像是…抓傷?或者搏鬥中某人受傷滴落的?
林默立刻蹲下,用手指沾了一點,湊到鼻尖。除了鐵鏽般的血腥,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泥土和某種植物根莖混合的、難以形容的怪異氣味?這味道…他之前在哪裡聞到過?
記憶瞬間閃回——周伯的屍體旁!周伯倒斃的儲藏室門口,地上就殘留著這種混合著泥土和腐敗植物根莖的獨特氣息!當時他隻以為是儲藏室本身的黴味,但現在看來,這很可能屬於凶手!屬於那個代號“園丁”的人!
“園丁”…泥土…植物…
這個代號絕非隨意!凶手身上帶著這種獨特的氣息,如同他身份的烙印!
血跡和這特殊的氣味,就是此刻追蹤的燈塔!
林默衝出房間,循著地上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幾滴新鮮血跡和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怪異氣味追蹤而去。血跡穿過一樓空曠的大廳,沒有走向山莊大門(那裡依舊被積雪深埋),而是拐進了一條通往山莊後方、平時少有人去的服務走廊。
服務走廊更加陰暗潮濕,堆放著一些廢棄的家具和清潔工具。血跡在這裡消失了,但那股泥土混合腐敗根莖的氣味卻變得更加清晰,指向走廊儘頭一扇緊閉的、厚重的木門——那是山莊的後廚入口,也是通往地下儲藏區域和後麵一小片被高牆圍起來的工具房、花房的方向。
花房!
“園丁”!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他無聲地拔出隨身攜帶的戰術匕首(從設備間出來後他一直帶著),側身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門後的動靜。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但這死寂本身,就充滿了致命的壓迫感。
他緩緩轉動冰冷的黃銅門把手,門沒有鎖。推開一條縫隙,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泥土腐敗根莖的怪異氣味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
門後是山莊的後廚。巨大的料理台冰冷空曠,不鏽鋼廚具反射著窗外透進來的、慘淡的灰白光線。廚房通往後麵小院的門敞開著,風雪灌進來,在地麵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就在料理台和敞開的門之間,倒伏著兩具軀體!
是那兩個年輕的女傭!她們臉色慘白,眼睛驚恐地圓睜著,脖頸處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致命切口,鮮血浸透了她們單薄的製服,在地麵上洇開大片刺目的暗紅。其中一個女傭的手還死死抓著一卷乾淨的繃帶。
凶手在這裡截殺了她們!就在她們為沈曼取藥或拿東西返回的途中!
林默的牙關緊咬,怒火在胸腔裡燃燒。他迅速檢查了一下,兩人都已氣絕。凶手動作快、狠、準,一擊斃命,顯然是經過訓練的殺手。
沈曼呢?
他的目光越過屍體,投向那扇敞開的、通往小院的門。風雪中,一串雜亂的腳印清晰地印在薄薄的雪層上——有沉重拖拽的痕跡,還有另一串相對清晰、步幅較大的足跡,指向院子角落那座被玻璃覆蓋的、即使在風雪中也隱約可見輪廓的花房!
就是那裡!
林默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廚房後門,冰冷的空氣瞬間灌滿肺葉。風雪雖停,但寒意刺骨。他緊握匕首,壓低身體,沿著那串拖拽痕跡和清晰的足跡,急速衝向那座在灰暗天光下如同巨大水晶棺槨般的玻璃花房。
花房的門虛掩著,裡麵透出朦朧的光線,似乎是應急燈或者手電的光。
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泥土腐敗根莖的氣息,在這裡達到了頂峰,幾乎令人窒息。
林默猛地撞開花房的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
花房內部溫暖潮濕,與外界的嚴寒形成詭異反差。高大的熱帶植物葉片肥厚,投下濃重的陰影。在花房中央一小片相對空曠的地麵上,沈曼如同一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癱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頸部的傷口似乎被粗暴地再次撕裂,鮮血染紅了地麵,臉色已是死人般的青灰,胸口幾乎看不到起伏。
而在她旁邊,背對著門口,蹲著一個穿著深色工裝、沾滿泥土和雪屑的身影。那人身形不算高大,但肩膀寬闊,動作帶著一種園藝匠人特有的、沉穩而有力的感覺。他正低頭,似乎在查看沈曼的狀況,又像是在…確認她的死亡?
聽到撞門聲,那身影猛地一頓,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轉過身。
一張飽經風霜、此刻卻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暴露在花房朦朧的光線下。
是老張!
那個沉默寡言、負責山莊園藝和雜務,在案發後幾乎被人遺忘的園丁!
他的手上戴著一副沾滿濕泥和暗紅色血跡的粗線手套,右手正握著一把寒光閃閃、刃口還滴著血的——園藝大剪刀!剪刀的尖端,沾著新鮮的、暗紅的粘稠液體。
花房裡那股濃鬱的、混合著泥土與腐敗根莖的獨特氣味,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此刻,這氣味濃烈得幾乎令人作嘔。
老張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沒有任何驚慌,隻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以及那平靜之下,如同深淵般冰冷的殺意。他看著林默,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弧度。
“你…來晚了。”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生鏽的鋸子在摩擦枯木,“‘鐘擺’…已經停不下來了。”
“園丁”!
“擺錘”!
原來是他!
所有線索瞬間貫通!周伯袖扣上沾染的泥土氣息,設備間門把手上的濕泥,儲藏室門口的獨特氣味…他才是那個無處不在、掌控著山莊每一個陰暗角落的幽靈!他利用“園丁”身份的便利,布置機關,清除障礙,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穿行!
林默的目光死死鎖定老張手中的凶器,又看向地上生死不明的沈曼。滔天的殺意混合著冰冷的理智在他眼中翻湧。
“‘直角會’的狗!”林默的聲音如同冰封的刀鋒,“歐陽先生說的‘最後防線’是什麼?‘鐘擺’到底是什麼?!”
老張,或者說“園丁”,沒有回答。他隻是緩緩舉起了那柄滴血的園藝大剪刀,冰冷的刃口對準了林默。他渾濁的眼睛裡,那點嘲弄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野獸般的凶殘。
“死人,”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咕嚕聲,“不需要知道答案。”
話音未落,他強壯的身軀猛地爆發,如同潛伏的毒蛇彈射而出!沾滿泥土和鮮血的園藝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林默的咽喉!
花房狹小的空間內,血腥彌漫,生死搏殺,瞬間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