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乾王朝開國以來。
邊軍大考便是一年一度的盛事。
起初,太祖皇帝設立此製,隻為選拔軍中驍勇善戰之士。
那時考校簡單,無非是比騎射、較刀槍。
勝者賞銀百兩,擢升一級。
可百餘年過去,這大考早已變了味道。
如今成了各衛明爭暗鬥的戰場。
較量的不僅是武藝,更是門路、銀錢與臉麵。
北疆十六衛中流傳著一首歌謠:
“西隴鐵騎疾如風,
鷹揚箭雨破長空,
虎賁兒郎千斤力,
三衛威名震九重!”
說的正是北疆三大衛:
西隴衛擅奔襲,鷹揚衛精箭術,虎賁衛重蠻力。
每逢大考,三衛總要爭個你死我活。
其他小衛所不過是陪襯,連兵部都睜隻眼閉隻眼。
畢竟這三衛的指揮使,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朝中重臣的門生。
……
天還未亮,邊城大營外已人聲鼎沸。
各色旌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
參賽的軍士們早早列隊,戰馬嘶鳴,刀甲碰撞。
林川帶著鐵林堡的戰兵們擠過人群。
胡大勇跟在林川身後,一路低聲介紹:
“總旗,左邊那支灰甲紅纓的,是寧邊衛的人,專擅守城;”
“右邊那幫披狼皮襖的,是狼山衛的斥候,最擅長山地遊擊;”
他抬手指向遠處一隊黑甲軍士:
“那是黑石衛,去年大考排第七,刀盾陣硬得很。”
林川點點頭,目光掃過校場,忽然落在一處。
那裡聚集著幾支裝束格外精良的隊伍。
人人披著玄色輕甲,氣勢逼人。
“那是……”
“虎賁衛!”胡大勇聲音壓低,“去年的頭籌。”
正說著,眾人已擠到報名處。
書記官是個瘦削的中年人,正低頭翻著名冊,頭也不抬道:
“打哪來的?”
“鐵林堡。”林川道。
書記官筆尖一頓,抬起頭:
“鐵林……什麼?”
他翻了幾頁名冊。
“名單上沒有鐵林什麼的啊。”
周圍幾個排隊報名的軍士發出低低的嗤笑。
林川麵不改色,補充道:“隸屬西隴衛轄下。”
“西隴衛?!”
書記官手一抖,墨汁差點濺到名冊上。
他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堆滿笑容:
“原來是西隴衛的弟兄!您早說啊!”
他手忙腳亂地翻出另一本燙金名冊,
“請問是西隴衛哪一營的?”
“戍堡兵。”
“戍堡……找到了!”
書記官點頭哈腰地登記完,雙手遞回腰牌。
“西隴衛休息區,就在校場北側!”
“多謝。”
林川接過腰牌,帶著手下往北走去。
後邊傳來其他軍士的竊竊私語。
“戍堡兵也來參賽?”
“誰知道呢……西隴衛沒人了吧?”
“連看大門的都拉來湊數?”
領頭的絡腮胡故意提高嗓門,引得手下哄然大笑。
獨眼龍獨目充血,拳頭捏得咯咯響。
胡大勇一把拽住他胳膊,低喝道:
“想被取消資格嗎!”
林川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絡腮胡胸前的徽記。
不認識……
“這是哪個衛?”他故意問胡大勇。
胡大勇會意,大聲道:“雁門衛。”
林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饒有興致地笑了笑。
絡腮胡被這態度激怒了,猛地往前一步:“瞅什麼?”
林川不緊不慢地整了整護腕。
“我在想,要是場上輸給我們……”
他抬眼直視對方,“豈不是連看大門的都不如?”
王鐵柱噗嗤笑出聲,張小蔫趕緊捂住嘴。
雁門衛的人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絡腮胡正要發作,被書記官一把攔住。
“走著瞧!”
絡腮胡惡狠狠地撂下話,帶著人悻悻離去。
眾人穿過喧鬨的校場,來到北側休息區。
西隴衛的旗幟高高飄揚。
旗下已聚集了三支參賽隊伍。
正在擦拭兵器、整理甲胄。
見林川一行人走近,目光齊刷刷投來。
其中一名隊長盯著林川身上的親衛甲,突然站起身,抱拳問道:
“兄弟可是親衛營的?”
林川搖頭,抱拳道:“誤會了……咱們是鐵林堡的。”
“鐵林堡?”
幾個隊長對視一眼,顯然都沒聽過。
“那怎麼穿的親衛甲?”
林川笑了笑:“將軍賞的。”
一聽是戍堡兵,幾人明顯放鬆下來,臉上甚至帶了幾分輕視。
林川也不惱,反而主動問道:
“幾位大哥來自哪個營?”
“咱們是趙千戶先鋒營麾下!”
一名精瘦漢子拍了拍胸甲,語氣裡帶著傲氣。
“飛騎營!”
另一名絡腮胡隊長粗聲粗氣地接話。
“陷陣營!”
最後一名隊長言簡意賅。
胡大勇聞言,低聲對林川道:
“先鋒營去年大考拿了第五,飛騎營和陷陣營也都是西隴衛的精銳。”
那先鋒營的隊長聽見了,麵有得色:
“正是!咱們先鋒營去年輸給了鷹揚衛,今年可要把場子找回來!”
林川點點頭,笑道:“那可要好好討教了。”
“戍堡的兄弟,待會兒場上可要小心些,彆被誤傷了。”
飛騎營隊長半開玩笑地說道。
林川也不惱,隻是淡淡道:“彼此彼此。”
遠處,鼓聲驟起,大考即將開始。
胡大勇低聲道:“按理說,咱們一個衛的,應該碰不上。”
林川眯起眼睛,看向校場中央的高台。
那裡,陳將軍正與各衛指揮使低聲交談。
“碰也無妨。”
他笑了笑:“碰了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精銳!”
邊軍大考,與其說是比試,不如說是一場盛大的演武。
真正的戰場,講究的是千軍萬馬的調度、戰機的把握、兵勢的轉換。
絕非幾個精銳小隊在擂台上拚殺就能決定的。
可朝廷需要看到邊軍的“悍勇”,兵部需要向天子呈遞“軍威”。
各衛指揮使也需要借此機會爭功討賞。
於是,這場大考便成了各方角力的舞台。
有人為名,有人為利,有人隻為活著回去。
校場中央的高台上。
北疆都指揮使徐天德端坐正中,身旁是兵部侍郎趙明德。
兩人麵帶微笑,不時低聲交談,目光卻始終在各衛隊伍間遊移。
“徐大人,今年西隴衛的陣容,似乎比往年更盛啊。”趙明德撫須笑道。
徐天德淡淡一笑:“陳將軍練兵有方,西隴衛自然精銳。”
趙明德點頭,目光卻掃向校場邊緣。
“聽陳將軍說,今年有戍堡兵也來參賽?倒是少見。”
徐天德不動聲色:“邊軍一體,不分貴賤。”
趙明德笑而不語。
心中卻已盤算著如何將此事寫入奏折:
“邊軍大考,各衛踴躍,連戍堡兵亦奮勇爭先,足見將士用命,軍心可用……”
如此一來,兵部年底討要軍費時,便又多了一份底氣。
“大人!吉時已到!”
“演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