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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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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拐過第三個紅綠燈路口,俞人傑忽然叫停,吩咐司機說:“前麵那家金店停一下,您下班吧,我和阿楊散步回去。”

這兩年俞人傑大部分時間都在應酬、出差。倆人一天見麵的時間都匆促,很少再有閒暇功夫和兒子一塊散步。

俞人傑從金店買了整一套係列的黃金首飾出來,摟著俞津楊的後腦勺兩人一塊慢悠悠往家走,倆保鏢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金店的二樓正好是俞津楊平時練舞的舞蹈室,俞人傑低頭看了眼又長高了點的兒子,“老爸很久沒去看你跳舞了,聽媽媽說,你最近在練一個超級帥的舞。”

俞津楊斜瞥他一眼,“爸,你有話就直說。”

俞人傑拎著那袋子首飾,因為包裝殼太顯眼,生怕彆人不知道這是黃金首飾,他沒要包裝殼,讓對方給了黑色塑料袋。

俞人傑像剛從菜場買了條魚回來,和他並肩走著,另隻手在兒子的後頸上摩挲著,難得語重心長道:“行,那你跟爸爸說說,你是怎麼想的?收到恐嚇信的事,為什麼要瞞著我跟媽媽,我記得我跟你強調過這種事,就算你在上課也要立即讓老師通知我跟媽媽。你很喜歡跟李映橋他們玩嗎?如果是這樣,你也應該先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再不濟把他們接到我們家裡來補習,還是在你眼裡,爸爸和媽媽就這麼不講道理,不會在乎你的感受,強行把你和你的朋友們分開?”

“不是,”俞津楊肩膀一垮,像是連日來撐著的勁兒在此刻終於泄了下去,仰頭望著沉甸甸的夜色和四周鱗次櫛比的廣告牌,歎了口氣說,“我本來就打算這次補完之後再也不去了,馬上就要中考了,我也不想再分心。”

俞人傑嘖了聲,挑眉意外道:“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和他們玩呢?”

“說不上多喜歡。”

天天被人打後腦勺,怎麼會喜歡,又不是受虐狂。

“小糕點不挺好玩的嗎?那麼一個大高個,膽子賊小,那天我讓他上車送他回家,他躥得比雞都快,跟地上撒了米似的,他一路啄啄啄就飛出去了,跟見了鬼一樣。”

想到那個畫麵,俞人傑又哈哈大笑出聲,“他跑起來我都看見他的雞翅膀了——”

“高典不坐黑車。”

俞人傑笑容瞬間僵在嘴角,猛然想起件事來,這小朋友小時候被人販子綁架過。

“………………”

路燈昏黃,照著這條老城區中心的商業街。這幾年新城區飛速發展,高樓拔地而起,網咖、健身館、電影院的霓虹徹夜亮著,勾得年輕人全往新城區跑。老城區這邊門可羅雀,除了金店、理發店照常還有老客光顧之外,其他門店也都扛著招牌往新城區擠。

即使剛吃完晚飯這個點,整條街也沒幾個人,盲道上卻橫七豎八停不少自行車和電動車。俞人傑從前每次應酬完從國營飯店往家走,有空閒就把盲道上的車一輛輛自己清出去,沒空閒就一路罵罵咧咧過去。

今天兒子在,他自然指揮兒子乾。

他斜倚在其中一根路燈杆上,看那年紀輕輕卻任勞任怨的清俊背影,少年的骨骼在路燈光束裡,早已掙脫青澀的骨架,像剛出爐的青瓷胚子,似乎還透著沒燒透的水汽,釉色未全定,足見明朗鮮亮的成色。

新雪總是勝寒梅,誰還不曾是個高貴冷豔的少年了呢。

俞人傑感歎他兒子終於悄悄長大了,像個男人了。於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抱著胳膊繼續騷擾他兒子:“那鄭妙嘉呢,鄭妙嘉坐不坐黑色的邁巴赫?”

俞津楊剛清完半條街的自行車,八風不動地一台台挪過去,眼風斜斜又掃他爹,還是滿足老父親的好奇心同他講:“不知道,不過她很會畫畫,她語文書上的李白和杜甫都穿球鞋的。”

“……”

“牛逼,”俞人傑讚道,緊跟著笑容格外慈祥且意味深長,“兒子,你看,你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還說不想和他們做朋友,糊弄誰呢。”

“沒說不想和他們做朋友,說的是李映橋,”俞津楊肩胛往上一頂,後脊背像一張緊繃蓄勢的弓弦,看著他爹的眼神裡有一種圖窮匕見的無奈,邊挪車邊蹙眉道,“她太煩了。”

俞人傑拖長音調地“啊”了聲,拖了很久,拖到他兒子徹底清完這條盲道,賤兮兮地逗他說:“和那小鬼吵架了。”

“……”

“又絕交咯。”

“……”

“我兒子真矯情。”

“……”

“都怪你,害我大出血,你媽今晚肯定睡不好,我還要買點黃金給她壓壓驚。”

“……”

“從你今年壓歲錢裡扣。”

“……不行。大不了長大後我賺錢了再還你,今年壓歲錢我有用。”俞津楊拉長肩帶,一書包甩他老爹背上,以示抗議。

“你能有什麼用,泡妞啊?”

“你有病,反正就是有用。”

俞人傑這才後知後覺地掂了掂他兒子的書包,目光瞥見俞津楊的肩胛上泛著被書包帶勒出來的紅印:“你爺爺的,你書包裡幾斤啊,怎麼這麼重,長大了就是硬氣啊,背這麼重的書包剛剛怎麼不說,挪車的時候倒是吱一聲啊,求求你爹怎麼了——”

“吱吱吱吱吱——”俞津楊快步走到前頭,不想被他爹煩。

“嘿,我養了隻蟬。”俞人傑在後頭說。

“蟬是這麼叫的,唧——吱——唧——吱——”

“跟哪兒學的。”

“李映橋前兩天剛在樹上捉了隻,梁老師把她屁股打開花了。”俞津楊一手勾著書包肩帶,一手閒閒地插在褲兜裡,倒退著和他爹講,講著講著就笑出聲了,笑得被書包肩帶深深陷進肩膀裡的t恤領口,都鬆鬆垮垮地滑落半邊。

“出息。”

最近幾天三個人的補習班顯得空落落,也安靜得出奇,連陽台上的屎殼郎在卷糞球都能聽見“哢吱哢吱”的聲響。

“奇怪,喵喵平時話也不多呀,怎麼感覺少了他,就安靜那麼多。”高典說了句,見沒得到回應,又自顧自把語文卷子折成張紙飛機,輕輕往空中一拋,劃出一道漂亮而圓潤的弧線,結果精準無誤地從梁梅腦袋上劃過。

梁梅剛把新找的數學老師領進門,飛機頭不偏不倚地直接紮他腦門上。

“高典!”梁梅一聲暴喝。

高典忙連滾帶爬地衝過去,摸著對方的腦袋:“對不起啊,對不起,太對不起了——”

等對方的臉一抬起來,高典頓時瞠目結舌,“你你你……靠!你!是那個!”

正在給白居易畫肌肉的鄭妙嘉瞬間也呆住了,“啪”一聲,橡皮擦直接掉在桌上,骨碌碌滾到李映橋那邊,這才驚動了最近被某人刺激後,發誓要好好學數學的李映橋,從手上這張已經死磕好幾天的數學卷子裡抬起頭,茫茫然朝門口瞧過去,也愣住了。

這這這這——這不是小畫城瘋子港那個瘋子嗎?

梁梅沒說多餘的,和他們講不明白,也隻言簡意賅介紹道:“他叫朱小亮,你們叫他朱老師就行,原先是你們實驗中學的數學老師。”

鴉雀無聲。

沒人敢質疑,這樣一個數學老師,他說圓周率等於番茄炒土豆,這仨也隻敢問要不要加點蔥花。

朱小亮真的還是個數學老師,但李映橋每次聽他講課,腦子裡都浮現出他在小巷裡翻垃圾的樣子,最後她實在忍不住爆棚的好奇心,托著下巴問他:“朱老師,金魚真的可以生吃嗎?跟三文魚味道一樣嗎?”

換來的就是梁梅一後腦勺的巴掌。

李映橋歎了口氣,隻好講眼神重新放回卷子裡,嘀咕了句:“好奇嘛。”

但朱小亮很會講課,他講得比高典班裡的數學老師還生動有趣。比如梁梅給餓狼般的他們點了一塊披薩,朱小亮會咧嘴一笑,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笑容,慢條斯理地把披薩切了兩刀後,取出其中最不規則、最難算麵積的一塊——分彆讓高典和鄭妙嘉咬一口,李映橋則負責算剩下的披薩麵積,但如果有人咬太大口導致麵積小於他規定的比例,李映橋即使算出來也吃不到披薩,以此類推,三人輪流替換角色。

就這麼個披薩遊戲,短短不到一周時間,三人已經窺視到了人性的幽微,逐漸走向土崩瓦解,每次一到吃披薩環節,那就跟五百隻鴨子全開麥,嘰嘰喳喳吵得不可開交。

李映橋咬牙切齒:“高典,咱倆也絕交。你居然敢跟我說,麵積為零……”

說完她轉頭看鄭妙嘉,示意她也表個態,鄭妙嘉一言不發,專心致誌畫餅充饑。李映橋仰天長歎,看來人還是得有一門手藝。

至此,他們終於知道這個老師為什麼被開除了。朱小亮真是個數學瘋子,他能在生活中的任何常見物體中看出數學那些抽象的公式和定理——

比如高典有一陣迷戀科比,會把紙巾揉成團,一個後仰跳投,用非常不標準的投籃姿勢把紙巾沿著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給扔進垃圾桶裡,朱小亮下一秒就讓他算出這道拋物線的方程,不然就讓李映橋把他腦袋塞垃圾桶裡。

李映橋一秒都等不了:“3——好,朱老師,他答不出來,受死吧!”

高典:“……”

朱小亮懶得理他倆,轉頭又讓鄭妙嘉用勾股定理算過wifi信號的強度。

鄭妙嘉:“……”

至於李映橋,在朱小亮的變態集訓下,她已經能用斐波那契數列和她剛絕交的竹馬同誌打招呼了。

不得不說,在朱小亮這一頓雞飛狗跳、喪心病狂的操作下,三人的數學成績有了顯著提升,比最後一次摸底考足足提升了三十分的平均分。

距離中考還有一周的時候,李映橋憋不住了,她跟李姝莉要了手機。

李姝莉現在很少出去開貨車,白天在農貿市場賣點糧油米麵,周末去美容院幫工打掃一下衛生,前兩天剛被老板娘看中問她願不願意學點按摩做臉的手法,賺得肯定比保潔多。所以李姝莉現在臉上貼著一張美容院線的麵膜,正在琢磨這麼薄薄一張紙怎麼就要賣到二十塊錢一張,想也沒想就把手機遞給李映橋。

李映橋轉身回房間,從媽媽通訊錄裡翻出妙嘉的號碼,等她把俞津楊的號碼發過來,立馬就撥了個電話過去。

……沒接。

……五秒後,她又撥了個電話過去,還是沒接。

她想起來妙嘉說俞津楊好像不接陌生號碼的電話,給他拽的,於是李映橋冷哼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劈裡啪啦就是一頓短信轟炸——

第一條空白。

“喵”

“我”

“我啊”

“李映橋”

“我是李映橋”

“你乾什麼不接電話”

“我的柯南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

“牛不牛我在用斐波那契數列和你說話彆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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