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離開的兩年後，林然也來到了北京。
畢業後的第三年，林然已經習慣了北京的生活。
這座城市比她想象中更加擁擠，也更加孤獨。高樓大廈間的天空總是狹窄的，陽光被切割成碎片，隻有在清晨或深夜，她才能偶爾抬頭望見幾顆零散的星星。
她在出版社做文學編輯，每天的工作是審閱彆人的故事，修改彆人的文字。有時候，她會在稿件的字裡行間恍惚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些關於青春、關於遺憾、關於未完成的愛情的故事，總讓她想起沈淮。
但時間久了，連回憶也變得模糊。她偶爾會想，如果現在遇見他，會是什麼樣子？他還會記得她嗎？
某個加班的雨夜，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
北京的夏末總是多雨。那天晚上，林然校對完最後一頁稿子，抬頭時才發現窗外早已漆黑一片，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某種急促的催促。
她歎了口氣，收拾好電腦，撐開傘走進雨裡。
公司附近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廳，她偶爾會去那裡坐一會兒，點一杯熱美式，翻翻書，或者隻是發呆。今晚，她隻想找個地方避雨，等雨小一點再回家。
推門進去時，暖黃的燈光和咖啡的香氣撲麵而來。店裡人不多，角落裡坐著一對情侶，低聲交談著；吧台旁有個戴眼鏡的男人在敲電腦；而她習慣坐的靠窗位置——
——已經有人了。
林然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然後，心臟猛地停跳了一瞬。
他比記憶中更加挺拔，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襯衫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他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下頜線條比少年時更加硬朗，但眉眼間的神態依然熟悉。
沈淮。
她僵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招呼。三年了，他們最後一次聯係是什麼時候？是他畢業那年發來的那條簡短的信息，還是更早之前，她生日時他寄來的那張明信片？
她正猶豫著，沈淮忽然抬起頭，目光越過咖啡杯，直直地撞上了她的視線。
他的表情先是怔愣，隨即睜大了眼睛。
"……林然？"
他的聲音比記憶裡低沉了一些，但仍然帶著那種讓她心跳加速的質感。
林然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
沈淮站起身，動作有些急促，差點碰翻了咖啡杯。他身邊的女子——林然這才注意到她——微微抬頭，疑惑地看向他，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林然。
那是個很溫婉的女人，長發微卷，眉眼柔和，無名指上的鑽戒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真巧，"沈淮笑了笑，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是啊，真巧。"林然輕聲說，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
沈淮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連忙介紹道："這是我妻子，蘇婉。"
"你好。"蘇婉微笑著點頭，聲音溫柔。
"你好。"林然也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
空氣短暫地凝固了一秒。
"你……要不要一起坐？"沈淮問。
林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不了，我隻是來避避雨，待會兒就走。"
"外麵雨挺大的，"沈淮皺眉看了眼窗外，"你住附近？"
"嗯，不遠。"
"你……現在在做什麼？"
"出版社編輯。"
"啊，很適合你，"他笑了，"你以前就很喜歡看書。"
他們寒暄了幾句，聊了聊近況。沈淮現在在一家外企做工程師，去年結了婚；林然還是單身，專心於編輯工作。談話間，她注意到沈淮仍然習慣在說話時微微歪頭，仍然喜歡在咖啡裡加三塊糖。這些熟悉的小細節讓她心頭微顫。
原來，時間並沒有完全抹去記憶裡的他。
"你呢？"沈淮忽然問，"有男朋友了嗎？"
林然搖頭："工作太忙，沒時間談戀愛。"
沈淮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雨聲漸小，林然看了眼窗外，站起身："我該走了。"
沈淮也跟著站起來："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笑了笑，"就幾步路。"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說："你當年送我的那本《小王子》，我還留著。"
林然怔住。
那是高三畢業前，她送給他的臨彆禮物。書的扉頁上，她寫了一句話："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隻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她沒想到他還留著。
"……是嗎？"她輕聲說。
"嗯，"他看著她，眼神複雜，"我一直帶著。"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那……再見。"林然最終說道。
"再見。"
她轉身推開咖啡廳的門，夜風夾雜著雨後的濕氣拂過臉頰，帶著初秋的涼意。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夜色裡。
回到家，林然沒有開燈，隻是站在窗前，望著遠處城市的燈火。
她想起十七歲那年的星空，想起火車站台的離彆，想起曾經以為會永遠持續的悸動。
那些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來，卻又在觸及現實的瞬間退去，隻留下淡淡的鹹澀。
她蹲下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塵封的紙箱。裡麵裝著她大學時代的舊物——筆記本、相冊、明信片，還有那本她高中時寫的日記。
她翻開泛黃的紙頁，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稚嫩的字跡。
【6月15日，晴】
今天沈淮帶我去看了星星。他說北鬥七星像勺子，可我覺得更像問號。
【8月20日，雨】
他去北京了。我在火車上哭了很久，鄰座的老奶奶給了我紙巾。
【12月3日，陰】
收到他的信，他說北京的冬天很冷。我在想，他會不會也像我想他一樣想我？
一頁一頁翻過去，青春的記憶在紙上鮮活如初。最後幾頁是空白的，仿佛時間在那裡戛然而止。
她拿起筆，在最後一頁寫道：
"謝謝你曾經照亮我的青春。那些心動是真的，那些眼淚也是真的。而現在，我要開始新的故事了。"
合上日記本，她把它放回紙箱，推到床底。
窗外，天快亮了。
第二天清晨，林然像往常一樣出門上班。
地鐵上，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眼，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昨晚忘了問，你周末有空嗎？我知道一家書店，你可能會喜歡。"
——發件人：沈淮。
林然盯著屏幕，心跳忽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