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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死人經濟學(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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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厚重的木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門外淅瀝的雨聲和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前廳裡,那股混合著陳舊木頭、廉價檀香、以及一絲難以驅散的鐵鏽與腐敗的味道,重新包裹了陳三錢。

他背上的傷口在趙四海特製的辛辣藥膏作用下,傳來一陣陣火辣中透著清涼的刺痛,時刻提醒著他昨夜碼頭的凶險和後院的搏殺。

老乞丐佝僂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濕漉漉的街角,揣著那三枚亮晶晶的下品靈石。

櫃台光滑的烏木台麵上,靜靜躺著一把鏽跡斑斑、幾乎看不出原貌的破舊匕首,刃口鈍得連豆腐都切不開。

旁邊,攤開著一本厚厚的、邊緣磨損泛黃的硬殼賬簿——四海典當行的流水總賬。

陳三錢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深處因透支壽元而泛起的空虛感和經脈的隱痛,挪到櫃台後的高腳凳上坐下。

他熟稔地拿起一杆細長的狼毫筆,在硯台裡舔飽了墨。墨是劣質的鬆煙墨,帶著一股刺鼻的煙熏味。

他翻開賬簿最新一頁,提筆懸腕。墨汁在筆尖凝聚,欲滴未滴。

落筆。

墨跡在粗糙的賬頁上暈開清晰的楷體小字:

「癸亥年七月初九,收:生鏽匕首一把。成色:劣。死當。折價:下品靈石叁枚。經手:三錢。」

寫完最後一筆,他輕輕吹了吹未乾的墨跡。目光掃過那把破匕首,又落在賬目上那刺眼的「叁枚」字樣。這買賣,明眼人一看就是血虧。

三枚靈石,夠買三斤上好的靈穀,或者請低階符師畫兩張最基礎的引火符了。換這麼個廢鐵疙瘩?

「心疼了?」一個平淡無奇的聲音在櫃台對麵響起。

陳三錢猛地抬頭。掌櫃趙四海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了櫃台前,手裡依舊捧著那個油亮的紫砂壺。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市儈笑容,渾濁的眼睛卻沒什麼溫度,正看著賬簿上那行剛寫下的字。

「掌櫃的。」陳三錢放下筆,臉上習慣性地堆起恭敬的笑,「這老貨每周都來,風雨無阻,就典當這把破刀。按規矩,死當,給三枚。就是…」他頓了頓,斟酌著詞句,「就是這賬麵上,實在是不好看。咱們典當行,講的是低收高出,這買賣…」

「虧了?」趙四海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茶,眼皮都沒抬,「賬麵上的虧,未必是真虧。」

他放下茶壺,枯瘦的手指點了點櫃台上那把鏽跡斑斑的匕首,又點了點賬簿上「叁枚」的字樣。

「小子,」趙四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像把鈍刀子慢慢刮著骨頭,「在咱們這行當混飯吃,第一條規矩,就是算明白‘活賬’和‘死賬’。」

他踱到櫃台側麵,示意陳三錢跟他到後頭。

陳三錢忍著背後的不適,跟著趙四海穿過一道掛著油膩布簾的小門,進入當鋪真正的核心區域——賬房。

賬房不大,光線昏暗。牆壁被頂天立地的巨大木架占滿,架子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各種材質、大小不一的盒子、卷宗和賬簿,空氣裡彌漫著陳年紙張和墨汁的混合氣味。

一張巨大的、同樣被磨得油亮的烏木長桌占據中央,桌麵上攤開著幾本攤開的流水細賬,上麵蠅頭小楷記錄著各種物品的進出、折價、當期。

角落裡,那具用油布蓋著的焦黑屍體,像一個不祥的陰影,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焦糊味。

趙四海走到長桌前,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的細賬,指著一行記錄:「看這個。‘丁醜年臘月廿三,收:青鋒劍(斷),當價:十靈石。當期:三月。死當。’」

他又翻了幾頁,指著另一處:「再看。‘丙寅年三月初七,收:纏絲金鐲一對(凡品),當價:五靈石。當期:半年。活當贖回,收利:半靈石。’」

「活人的東西,」趙四海的聲音在昏暗的賬房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算計,「有主兒,有價碼,有牽掛。收進來,你要壓價,怕他贖不起砸手裡;放出去,你要防著彆人惦記,怕收不回本。一進一出,操心費力,賺的是明麵上的辛苦錢,是‘活賬’。」

他放下賬本,踱到牆角,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油布蓋著的焦屍,發出沉悶的聲響。

「可死人呢?」趙四海轉過頭,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光,「死人身上扒拉下來的東西,無主!無債!無牽掛!」

他猛地掀開油布一角,露出焦屍身上那件被燒得殘破不堪、沾滿泥汙的深褐色布條,像是某種法衣的殘片。

他枯瘦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撚起那破爛布條的一角。

「你看這玩意兒,」趙四海的聲音帶著一絲近乎殘酷的嘲弄,「在七大派眼裡,是廢料,是垃圾,是見不得光的實驗失敗品,巴不得扔得越遠越好,還得花錢雇人處理。」

「在血手李三那種劫修眼裡,」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可能藏著寶貝的‘劍種’容器,是值得殺人越貨的目標。」

他鬆開手,任由那破布條垂落回焦屍身上,目光轉向陳三錢,帶著一種審視和引導:「但在我們當鋪眼裡呢?」

趙四海的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

「是‘死賬’!」

「是無本萬利的‘血饅頭’!」

「隻要膽子夠肥,心思夠活,肯彎下腰去死人堆裡刨食兒,敢把那些活人不敢碰、不願碰、或者碰了就死的‘秘密’翻出來…」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烏木長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桌麵上的賬本都跳了一下。

「這修仙界底層,就餓不死你陳三錢!」

陳三錢的心臟像是被這聲脆響狠狠攥了一下,瞳孔驟然收縮。

趙四海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又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捅開了他心中某個一直模糊不清的鎖扣!

昨夜碼頭上的焦屍,鞋底那要命的碎片,血手李三瘋狂的追殺,還有那柄失控的廢劍…所有的凶險和詭異,在趙四海這赤裸裸的“死人經濟學”麵前,似乎都鍍上了一層截然不同的、閃爍著靈石光芒的色彩!

恐懼在消退,一種混雜著貪婪、算計和豁然開朗的興奮感,如同毒藤般迅速滋生!

「七大派…丟掉的廢品…」陳三錢喃喃自語,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牆角那具焦屍,以及屍體上那破爛的布條,「翻新…轉手…賣給那些…求寶心切又沒門路的…散修?」他眼中漸漸亮起一種近乎狂熱的精光。

「孺子可教!」趙四海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重新浮現那副市儈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冷酷剖析世情的老者隻是幻覺。

他踱回櫃台方向。

「路子給你點明了。具體怎麼運作,怎麼避開七大派的耳目,怎麼把‘廢品’包裝成‘古寶’,怎麼定價,怎麼找下家…」他回頭瞥了陳三錢一眼,「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賺了,鋪子裡抽七成。虧了,或者惹上你兜不住的麻煩…」

趙四海的聲音平淡無波:「後果自負。」

陳三錢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用力點頭:「明白!掌櫃的!」

他坐回櫃台後的高腳凳,重新拿起那杆狼毫筆。這一次,他攤開的不是總賬,而是一本新的、專門用於記錄“特殊貨物”的線裝簿子。

他提筆,在扉頁上鄭重寫下四個字:古遺拾荒錄。

筆尖落回賬頁,他一邊回憶著昨夜焦屍的細節,一邊開始記錄:

「癸亥年七月初八,亂星海東碼頭,收:無名古修士遺骸一具(火係術法反噬,重度碳化)。附:殘破法衣碎片若乾(疑似‘地火蠶絲’基底,重度汙損)…」

他寫得極其專注,努力回憶著焦屍身上每一個可能的細節,試圖從破爛中挖掘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價值點”。

寫著寫著,他下意識地拿起櫃台上那把老乞丐剛典當的鏽蝕匕首,想仔細觀察一下這“虧本買賣”的實物,尋找點心理平衡。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冰冷匕首的瞬間——

嗡!

懷裡的仙元石殘片,毫無征兆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如同平靜水麵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

陳三錢手猛地一抖!

筆尖上凝聚的一滴飽滿墨汁,恰好滴落在剛剛寫到一半的當票存根聯背麵!

啪嗒!

濃黑的墨汁迅速在粗糙的黃色草紙上洇開,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墨團。

然而,就在這墨團擴散的邊緣,在墨色最為濃重的地方,幾個極其細微、極其黯淡、仿佛原本就印在紙裡的、殘缺不全的暗紅色扭曲線條,竟在墨汁的浸潤下,隱約顯現了出來!

這些線條極其古怪,非符非籇,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和古老氣息。

它們隻顯現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便隨著墨汁的徹底暈染而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陳三錢瞳孔驟縮!心臟猛地一跳!

剛才那是什麼?是錯覺?還是…這當票紙本身有問題?或者…是仙元石碎片帶來的感應?

他下意識地看向櫃台對麵。

趙四海正背對著他,慢悠悠地整理著博古架上的一個贗品玉瓶,似乎毫無察覺。

角落裡的金算盤,依舊在專注地擦拭他的小物件,灰白的眼珠毫無波瀾。

陳三錢強壓下心中的驚疑,不動聲色地將那張滴了墨的當票存根聯迅速翻過,壓在賬簿最下麵。

他拿起那把鏽蝕的匕首,入手冰冷沉重,除了鏽還是鏽,看不出絲毫異常。

但指尖傳來的觸感,卻隱隱和懷裡仙元石碎片那微弱的悸動,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

「師父,」陳三錢抬起頭,臉上已恢複平靜,揚了揚手裡的破匕首,「這玩意兒,真就一點門道都沒有?那老乞丐每周都來,風雨無阻,就為了這三塊靈石?」

趙四海轉過身,瞥了一眼那匕首,嗤笑一聲:「門道?或許有吧。瘋子的執念,也是一種門道。」

他走過來,枯瘦的手指隨意地在匕首布滿鏽跡的刃口上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一點暗紅的鐵鏽。「這老東西,神神叨叨幾十年了,就認這把破刀。給他三塊靈石,買個耳根清淨,省得他在門口念叨‘死人債活人還’,晦氣!」

他甩了甩手指上的鏽跡,語氣帶著一種商賈的精明:「三塊靈石,買他每周準時報到,買他不去彆家搗亂,買這條街坊都知道我四海典當行‘規矩’——這買賣,虧嗎?」

陳三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再次掃過那匕首,又下意識地按了按懷裡那塊灼熱的碎片。

瘋子…執念…每周準時的“債務”…這裡麵,是否也藏著某種未被發現的“死賬”?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迅速被更迫切的“生意經”取代。他放下匕首,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本《古遺拾荒錄》上。

焦屍的價值需要深挖,但眼前,有更現成的“廢品”可以利用!

他立刻起身,忍著背後的不適,快步走到牆角。

在趙四海略帶玩味的目光注視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焦屍碳化最嚴重的部分,開始仔細剝離那件殘破不堪、沾滿泥汙和焦痕的深褐色布條。

這布條質地奇特,入手堅韌冰涼,即使被燒得破破爛爛,邊緣焦黑卷曲,依舊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靈力殘留。

陳三錢小心翼翼地將所有能剝離下來的碎片都收集起來,用一塊乾淨的粗布包好。

「師父,庫房裡還有沒有處理‘古舊織物’的藥水?最好能去汙、固色,帶點清靈草香味的。」陳三錢捧著布包問道。

趙四海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嘴角微翹:「西牆第三排架子,最底下那個黑陶壇子,‘滌塵水’,兌三倍清水浸泡半個時辰,撈出來陰乾。記住,隻能陰乾!彆想著用火烤,這‘地火蠶絲’的底子,見明火就成灰了。」

「明白!」陳三錢精神一振,捧著布包快步走向庫房。趙四海的指點,無疑是認可了他的思路。

昏暗的庫房裡堆滿了各種雜物和材料。

陳三錢很快找到了那個沉重的黑陶壇子,揭開泥封,一股淡淡的、帶著草木清香的酸澀氣味飄散出來。

他按照趙四海的吩咐,取來一個大木盆,倒入清水,再小心地兌入適量的“滌塵水”。

清澈的水液很快變成了淡淡的乳白色。

他將那些破爛的布條碎片小心地浸泡進去。

乳白色的藥水迅速包裹了那些沾滿汙垢焦痕的碎片。

肉眼可見的,渾濁的泥垢和部分浮灰開始從布條上析出,沉入水底。

布條本身那深褐色的底色,在藥水的浸泡下,似乎也顯得稍微鮮亮、厚重了一些,隱隱透出一種經曆了漫長歲月的古樸質感。

那絲微弱的靈力殘留,在藥水的作用下,反而被“激發”得稍稍明顯了一絲。

成了!

陳三錢心中暗喜。

雖然離真正的“古修士法衣”碎片還差得遠,但至少不再是剛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破爛樣子了。

下一步,就是包裝和尋找買家!

他正盤算著是把這些“古料”拆成線頭賣給符師當輔料,還是整塊當“未知古陣法殘片”忽悠人,賬房門口傳來金算盤那乾澀沙啞的聲音:

「三錢,前頭來客了。是個生麵孔,煉氣中期的散修,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眼神飄忽,身上有土腥味和…淡淡的屍氣。」

金算盤雖然眼瞎,但這份感知力堪稱當鋪的活雷達。

生意上門了!而且很可能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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