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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灰燼裡的回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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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是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是泥土深處萬年不化的冰。露水凝結在枯草尖上,墜下來,砸在眼皮上,像冰針紮進腦髓。蘇晚晴猛地睜開眼。

視野是顛倒的,搖晃的。灰白的天幕壓在頭頂,邊緣是幾根扭曲的、掛著殘葉的老槐樹枝椏,黑黢黢的,像凍僵的鬼爪。鼻腔裡灌滿濃烈的土腥氣、燒紙殘留的焦糊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帶著鐵鏽味的甜腥。她喉嚨裡火燒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的痛。

她沒死?

這個認知遲鈍地撞進混沌的意識。緊接著,是潮水般湧來的、源自身體最深處的劇痛!小腹像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攪動!那感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帶著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冰冷刺骨的虛無感。她下意識地想抬手捂住,手臂卻沉重得像灌滿了鉛,隻微微抽搐了一下,指尖觸碰到冰冷濕黏的泥地。

身下是冰冷的、浸透了雨水的泥濘。後背硌著堅硬的土塊和碎石。她像一具被隨意丟棄在荒野的破布娃娃,仰麵躺在低矮的墳包前。旁邊,是那堆被雨水徹底泡爛、變成一灘汙黑泥漿的黃紙錢和冥幣殘骸。空氣裡彌漫著死亡和腐朽的氣息。

這是…娘的墳前?

記憶的碎片如同沉船殘骸,帶著冰冷的水汽和淤泥,緩慢地浮出意識的水麵。冰冷的雨,狂暴的雷,墳前徒勞燒著的濕紙,陳鎮淵那張枯槁扭曲、沾滿泥漿和瘋狂的臉…還有…那撕心裂肺、源於宮腔深處、幾乎要將她靈魂都扯碎的劇痛!她記得自己蜷縮在那塊冰冷的石頭上,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徒勞地扭動、窒息…然後…然後就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她怎麼沒死?那個老電工呢?

蘇晚晴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脖頸,枯黃的短發摩擦著冰冷的泥地,發出沙沙的輕響。渾濁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墳前。

空無一人。

隻有荒草在冰冷的晨風中瑟瑟發抖。隻有那座低矮的、沉默的墳包。還有…她自己。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更深沉恐懼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她掙紮著想坐起來,身體卻像散了架的破風箱,根本不聽使喚。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小腹深處那冰冷刺骨的劇痛和全身骨骼肌肉的抗議。最終,她隻能像擱淺的魚一樣,徒勞地喘息著,躺在冰冷的泥濘裡,望著頭頂那片灰白、死寂的天空。

就在這時——

嗡!

一種無法形容的、極其怪異的“共鳴感”,如同冰冷的電流,毫無預兆地在她頸間炸開!

源頭,正是鎖骨正中央的位置!

蘇晚晴的身體猛地一僵!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顫抖著摸索向自己的脖頸。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沾著泥水的皮膚。然後…她摸到了。

不是光滑的肌膚。而是一層極其細膩的、如同粉塵般的附著物。冰涼。帶著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存在感。

桃花灰燼!

記憶深處某個被劇痛模糊的片段驟然清晰!墳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掙紮…頸間那枚妖異灼熱的桃花烙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然後…冰冷…一片冰冷死寂…烙印消失了…隻剩下這層冰冷的灰燼…

她沒死。但這層灰燼…是什麼?烙印的殘骸?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留下的印記?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全身!比身下的泥水更冷!

就在她指尖觸碰到灰燼的刹那——

嗡!

那股冰冷的“共鳴感”驟然加劇!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猛地蕩漾開劇烈的漣漪!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無儘痛苦和滔天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了她混亂的識海!

“爛…肉…!”

“廢…物…!”

“一…起…死…!!!”

那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電流般的雜音,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和刻骨的恨意!是陳鎮淵!絕對是那個老電工的聲音!那個引雷自毀的瘋子!

蘇晚晴如遭雷擊!渾身劇震!枯黃短發下的臉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變得比身後的墳土還要慘白!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她想尖叫,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他…他沒死?!他的魂魄…他的怨念…纏上她了?!就在這層灰燼裡?!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瞬間壓倒了身體的所有劇痛!她像一條被扔進滾油裡的活魚,爆發出垂死掙紮的力量!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脖頸!指甲深深陷入冰冷的皮膚,試圖摳掉那層帶來恐怖回響的灰燼!

“滾開!滾開啊——!” 無聲的嘶吼在她心中瘋狂回蕩!

指甲刮破了皮膚,留下幾道鮮紅的血痕。但那層細膩冰涼的暗紅色灰燼,如同烙印般死死附著在肌膚上,紋絲不動!反而因為她的抓撓,那冰冷的“共鳴感”和怨毒的意念碎片更加清晰地傳遞過來!

“呃啊——!” 小腹深處那冰冷刺骨的劇痛,仿佛被這意念引燃,再次如同火山般爆發!蘇晚晴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泥地!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枯瘦的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的泥土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角瘋狂湧出!

身體內部的劇痛,頸間灰燼傳來的冰冷共鳴和陳鎮淵那怨毒的意念碎片…三重折磨如同冰冷的絞索,死死纏繞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就在她意識即將被這無邊的痛苦和恐懼徹底撕碎的邊緣——

嗡!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念,如同深埋地底的暖流,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地穿透了冰冷的怨毒和劇痛,緩緩注入她混亂的識海。

溫暖。厚重。帶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無邊無際的悲傷與疲憊。

“晚…晴…”

“我…的…孩…子…”

“彆…怕…”

“帶…他…走…”

“離…開…這…”

是娘!是娘的聲音!那意念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歎息,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化不開的悲慟和絕望,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母性庇護和…托付?

帶他走?帶誰走?那個怨毒的殘魂?!

蘇晚晴的意識在劇痛和恐懼中劇烈掙紮!不!不要!她隻想擺脫這一切!擺脫這個惡魔!擺脫這該死的灰燼!

“乾…淨…的…走…”

“離…開…通…化…”

娘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最後的決絕。緊接著,一股更加清晰、帶著大地般沉穩力量的暖流,如同無形的繩索,溫柔卻又堅定地纏繞上她瀕臨潰散的意識核心,強行壓製住體內翻江倒海的劇痛和頸間灰燼傳來的怨毒共鳴!

這股力量,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讓蘇晚晴瀕臨崩潰的意識獲得了一絲喘息。

她癱在冰冷的泥地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澀。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緊貼在冰冷的身軀上。小腹的劇痛在娘那股力量的壓製下,暫時變成了沉墜的鈍痛。頸間那層灰燼帶來的冰冷共鳴和陳鎮淵怨毒的嘶吼,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

隻有娘那沉重悲傷的意念,如同背景音,縈繞不去。

離開。離開通化。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求生的本能,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她死寂的心湖裡微弱地亮起。

對。離開這裡。離開這片被詛咒的墳地。離開這個糾纏著惡魔灰燼的身體。走得遠遠的。也許…也許就能擺脫這一切?

她不知道這念頭是源於自己,還是源於娘那托付般的意念。她隻知道,她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恐懼和劇痛。蘇晚晴再次掙紮起來。這一次,她不再徒勞地抓撓脖頸,而是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雙手死死撐住冰冷的泥地,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挪動身體。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和那沉墜的小腹。泥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冰冷刺骨。

她像一條在泥濘中艱難蠕動的蚯蚓,一點點地,朝著遠離墳包的方向挪去。身後,拖出一道濕冷的、混合著泥漿和淡淡血痕的痕跡。

晨光,終於艱難地刺破了東邊天際厚重的雲層。慘白的光線,毫無溫度地灑在這片荒涼的墳地上,照亮了那座沉默的墳包,照亮了墳前那灘汙黑的紙灰泥漿,也照亮了那個在冰冷泥濘中、正用儘最後力氣爬向遠處、頸間殘留著一點暗紅灰燼的、枯槁單薄的身影。

通化方向,連綿的群山在晨光中顯露出青灰色的、沉默的輪廓。

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和黑色的紙灰,打著旋,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蘇晚晴爬著。頸間那點暗紅色的桃花灰燼,在慘白的晨光下,如同一個沉默而妖異的句點。灰燼深處,那縷被強行封印的、屬於陳鎮淵的殘魂,在丈母娘沉重力量的鎮壓下,如同困在琥珀裡的毒蟲,無聲地翻騰著滔天的怨毒。而蘇晚晴混沌的意識裡,娘那悲傷疲憊的歎息,如同跗骨之蛆,縈繞不去。

離開。是逃離?還是帶著雙重的詛咒,走向更深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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