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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雷殛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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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工棚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鐵皮棺材,沉在濃稠如墨的夜裡。空氣凝滯,彌漫著濃重的尿臊味、汗酸味、黴味,還有一股…血肉緩慢腐爛的甜腥。唯一的聲音,是導尿管裡尿液滴落的粘滯聲響。

滴答…滴答…滴答…

緩慢,粘稠,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感。每一次滴落,都像一顆冰冷的鉛彈,沉重地砸在陳鎮淵早已麻木的神經上。前列腺癌變的沉墜感和持續不斷的悶痛,如同背景噪音,深入骨髓,提醒著他這具軀殼正在從內部不可逆轉地潰爛。

他仰麵躺在冰冷的鐵架床上,睜著眼,目光空洞地穿透工棚頂棚的黑暗,仿佛要刺破這沉重的鐵皮棺材,望向某個不存在的虛空。身體像一塊被扔在冰窖裡凍透的石頭,沉重,冰冷,毫無知覺。隻有意識,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麻木中,極其緩慢地漂浮。

老張帶來的麵包和水,原封不動地放在床頭。饑餓和乾渴早已被更深的痛苦吞噬。他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了。

時間失去了意義。滴答聲是唯一的刻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深夜。也許黎明將至。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牽引力的冰冷觸感,從緊握的左手掌心傳來。

陳鎮淵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艱難轉動,將目光移向自己的左手。

枯瘦如鷹爪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繃得發白,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在蒼白的皮膚下凸起。手心裡,死死攥著那塊用黑色絕緣膠布厚厚纏繞的雷擊棗木牌。

師父行雷散人留下的“法器”。辟邪?定魂?一塊爛木頭罷了。

但那冰冷的、粗糙的木質觸感,此刻卻異常清晰地透過繃緊的指骨,傳遞上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靜電般的酥麻感,如同冬眠的蛇,在他冰冷的掌心下極其緩慢地蘇醒、蠕動。

陳鎮淵死寂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微小石子,漾開一圈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摩挲著木牌表麵厚厚纏繞的、冰冷粗糙的絕緣膠布。膠布邊緣已經磨損起毛,帶著機油和汗漬混合的汙垢。指尖掠過那些凹凸不平的纏繞紋理,觸碰到膠布下木質本身的堅硬與冰涼。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木質本身的刹那——

嗡!

一股遠比之前清晰、強烈百倍的酥麻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猛地從指尖竄入!沿著手臂的經絡,瞬間衝向他冰冷麻木的軀乾!

陳鎮淵的身體猛地一顫!像一具被通了微弱電流的僵屍!

這突如其來的刺激,瞬間撕裂了籠罩他意識的冰冷麻木!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劇痛、冰冷、虛無和被遺忘太久的憤怒的洪流,猛地衝垮了堤壩!

憑什麼?!

憑什麼他陳鎮淵要像條蛆蟲一樣爛死在這惡臭的工棚裡?!憑什麼那個高大年輕的男人就能摟著她?!憑什麼丈母娘的詛咒像跗骨之蛆?!憑什麼他這身爛肉連最後一點“生機”都被那冰冷的唇瓣抽走,換來的卻是頸間一朵妖異的桃花烙印?!

不甘!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裹挾著滾燙的岩漿和毀滅一切的暴戾,轟然爆發!

“呃…嗬嗬…” 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如同野獸瀕死的低吼。陳鎮淵佝僂的身體在冰冷的鐵架床上猛地弓起!像一張被強行拉滿的、布滿裂痕的硬弓!枯瘦的雙手死死摳住了身下發黃粗糙的床單!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纖維,幾乎要折斷!

一股狂暴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撕裂一切、毀滅一切的力量,在他這具瀕臨崩潰的軀殼裡瘋狂衝撞!前列腺癌變的劇痛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瞬間被放大到極致!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他小腹深處那團爛肉裡瘋狂攢刺、攪動!導尿管被這劇烈的動作牽扯,帶來一陣撕裂般的銳痛!尿袋劇烈搖晃,渾濁帶血的尿液潑灑出來!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混合著極致痛苦和狂怒的嘶嚎,終於衝破了他乾裂的嘴唇,在死寂的工棚裡炸響!如同厲鬼的哭嚎,淒厲絕望!

他猛地坐起身!動作僵硬迅猛,帶著一種非人的、被痛苦和憤怒徹底扭曲的力量!

鐵架床發出不堪重負的!

他枯瘦的、布滿青筋和老年斑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線操控,帶著一種決絕的、毀滅般的姿態,猛地抓向自己下身!

目標,正是那根插入他羞恥部位、連接著肮臟尿袋的、冰冷的塑料導尿管!

他要扯掉它!扯掉這維持他最後一點可悲體麵的枷鎖!扯掉這提醒他是一灘爛肉的恥辱標記!

動作迅猛!帶著同歸於儘的瘋狂!

就在他枯瘦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根冰冷塑料管的瞬間——

左手!那隻一直死死攥著雷擊棗木牌的左手!仿佛擁有了獨立的意誌!一股更加強大、更加冰冷、更加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從緊握的木牌中爆發出來!

嗡——!!!

那塊被絕緣膠布包裹的木牌,在他掌心驟然變得滾燙!一股強烈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電流感,如同掙脫囚籠的凶獸,順著他手臂的經絡,蠻橫地衝向他正抓向下身的右手!

“呃!”

陳鎮淵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瞬間擊中!猛地一僵!伸向下身的右手,被那股來自左手的、狂暴的電流力量硬生生定在半空!距離導尿管隻有不到一寸!

兩股力量在他殘破的軀殼裡瘋狂對衝、撕扯!

一股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毀滅一切的痛苦狂怒!它驅使著他,要扯掉這最後的束縛,要徹底釋放這身爛肉裡所有的肮臟、痛苦和不甘!

另一股,則是源自那塊冰冷木牌的、帶著古老雷霆意誌的、冰冷而狂暴的鎮壓之力!它如同無形的鎖鏈,死死禁錮著他自毀的右手,要將那毀滅的衝動徹底扼殺!

陳鎮淵的身體成了兩股力量殊死搏殺的戰場!他僵直在冰冷的鐵架床上,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難者!頭顱拚命地後仰,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鋼筋!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從深陷的眼眶中凸出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滲出混合著血沫的白沫!

“嗬…嗬嗬…” 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艱難而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角、鬢邊、脊背瘋狂湧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兩股力量硬生生撕成兩半!

就在這瀕臨徹底崩潰的極限——

緊握在左手的雷擊棗木牌,溫度驟然攀升到了!那被絕緣膠布層層包裹的核心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徹底激活了!一道極其微弱、卻帶著煌煌天威般毀滅氣息的意念,如同沉睡萬古的雷霆意誌蘇醒,悍然衝破了膠布的阻隔,直接灌入陳鎮淵混亂到極致的識海!

那意念並非人言,而是無數狂暴雷霆的共振轟鳴!是行雷師父羽化前殘留在這木牌中的、最後一絲引雷淬煉的意誌烙印!冰冷!霸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抹殺一切混亂的絕對威壓!

“鎮——!!!”

一個由無數雷霆轟鳴共振而成的、冰冷威嚴的意念,如同九天驚雷,在他識海核心悍然炸響!

轟——!!!

陳鎮淵隻覺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由毀滅雷霆凝聚而成的冰冷洪流,瞬間從左手緊握的木牌中爆發,蠻橫地衝垮了他體內所有狂暴的痛苦、憤怒和不甘!如同摧枯拉朽般,將他殘存的那點自毀意誌徹底碾碎!

身體裡那兩股瘋狂對衝的力量,瞬間被這股更強大、更冰冷的雷霆意誌徹底鎮壓、抹平!

“噗——!”

陳鎮淵猛地噴出一大口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鏽味的鮮血!猩紅的血點如同盛開的紅梅,濺射在冰冷的鐵架床沿、發黃的床單、以及他自己枯槁的胸膛上!

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下去,重重砸回冰冷的床板。劇烈的抽搐停止了。隻剩下細微的、無法控製的震顫,像風中殘燭最後的火苗。

狂怒消失了。痛苦似乎也遠離了。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無邊無際的冰冷和虛無。

他癱在冰冷的床上,身下是浸透了冷汗、尿液和鮮血的、散發著惡臭的混合物。眼神空洞地望著工棚頂棚那片無儘的黑暗。左手依舊死死攥著那塊雷擊棗木牌,隻是此刻,那木牌滾燙的溫度正在迅速褪去,重新變得冰冷堅硬。

導尿管裡,尿液滴落的粘滯聲響,再次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工棚裡。

滴答…滴答…滴答…

更慢了。更粘稠了。

像生命最後一點餘燼,在冰冷的風中,艱難地維持著微弱的閃爍。

陳鎮淵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渾濁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隻依舊被定在半空、距離導尿管隻有一寸之遙的枯瘦右手上。那隻手,因為剛才那場體內驚心動魄的搏殺,此刻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指關節呈現出一種怪異的青紫色。

他咧開沾滿血沫的嘴唇,無聲地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像個徹底認命、被命運徹底玩壞的破布娃娃。

他最後一點自毀的力氣,也被師父留下的這塊“辟邪定魂”的爛木頭,無情地碾碎了。

現在,他連扯掉這根管子的資格,都沒有了。

隻能躺在這裡。像塊真正的、等待徹底腐爛的爛肉。聽著滴答聲。數著最後的時間。

等著那團癌變的爛肉,把這身臭皮囊,徹底拖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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