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天曆26年1月9日,顧首關被破。守城軍將皆滅亡。同日,太守韓勇在城破後,與樓共焚而亡。五日後,黃玉城淪陷,而朝廷派過去的刺史劉讓則是棄城而逃。
天下大驚,而爻都內的戍帝更是大發雷霆,或許自詡武功蓋世的他,在為幾十年來第一次喪城失地而惱怒,亦或是因為沒能掌握臣子們的心。
在爻帝眼裡,王璐早就打上了亂臣賊子的負麵標簽,隻要等其棄城而逃,就能斬了這個在天下人眼裡誤國誤民的敗軍之將。然而他心裡這個貼上“負麵標簽”的亂臣,竟然以最無可挑剔的方式戰死疆場,而他寄予厚望的忠臣劉讓,也沒能在顧首關破後力挽狂瀾,北進克敵。
兩位“亂臣賊子”有氣節的死,讓這位自詡有識人之明的天子,有一種自己“明明是對的,怎麼答案不一樣”的氣結。
天子在朝會上下達了旨意,將遣十萬大軍北征。這“十萬大軍”將由四路將軍帶領。
而作為旁觀者的宣衝在後來得知全貌後,進行了總結。“大爻”的官僚體係存在結構性脆弱,核心運轉的關鍵人事是無法替代了。一旦關鍵位置起到重要作用的官僚個體,被頂層統治者錯誤厭惡排斥,短期內是無法找到任何接替者,所產生的結構性失能,往往會讓國家運行時出現國家失蹄,栽大跟頭的情況。
所以作為一個明君,不應該隨意釋放自己的性情。《韓非子·主道》有雲:“君無見其所欲。”
…大爻南嶺…
雍雞關上,武飛看著被網繩籠住的怪物。
這是一頭有著獅子的身子,猛禽的頭顱,卻長著巨大老鷹翅膀的怪獸。這個老鷹和獅子複合體的怪獸,那尖勾的鳥喙有鬥那麼大,水牛角在其嘴邊,就像雞嘴上的蟲子。
邊關的將士們對這樣奇物是驚訝的,拿著長矛戳著雞肉,來逗弄這個大網中的怪獸,然而武飛則是心裡咋舌:獅鷲!這玩意怎麼出現在了自己這個位麵上。
不過很快習以為常,畢竟先前,武飛還見過蛇人騎著棘背龍這樣的怪獸呢。
而大爻官方《異域誌》也都記載了原因:蠻荒,不為道庇,異星常墜,此奇物源也。
意思就是,大爻之外的那些地方,沒有被人間道所庇護,所以常常有天外的異類物品墜入,這就是各種奇特生物出現的緣故。
同時南疆方麵也記載了這樣情況:南瘴舊時蚩尤兵亂,煞淤長丘,此地民不通禮儀,善飼異獸。
例如戍天元年,嶺南大軍曾捕獲到羽翅豐滿,上半身為鳳雞,下半身長蛇尾的巴蛇。
至於眼下獅鷲這類異獸到底是怎麼製造的,武飛的理解是,先通過混元石將兩個物種強行生物融合,然後通過啟靈丹等手段,控製好變異,最後完成融合。
武飛並不曉得,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解決“物種排異”等問題,但是明白這些“變異物種”被培養出來的目的,和人類馴馬一樣,是用於戰爭。
武飛在嶺南中這兩年也在嘗試馴化怪獸,其中最顯著的就是一批“石犀”,能夠騎乘,且不懼火焰,至於畏寒的特性,也通過披掛棉甲禦之。這可是前世的地球人沒有完成過的馴養活動,可見這裡“藥石丹鼎”通靈之術的水平。
至於眼前這頭獅鷲,武飛靠近了這獅鷲,伸出手撫摸獅鷲頭部羽毛,試圖安撫。這個獅鷲當即扭頭就叨。其巨喙可是牛角都能咬碎。武飛連忙縮手躲過一劫。
既然摸頭不行,那麼就拍一拍屁股。武飛對自家養的貓安撫,都是揉屁股。然而一會兒,獅鷲進行了劇烈的掙紮。尾巴如同鞭子一樣抽打。
武飛:麻蛋,咋摸都不成。於是乎抄來一旁的鐵錘照著鷹頭懟回去,在獅鷲張嘴後,直接一鐵錘捅進喉嚨中。
麵對想要吐出戰錘的獅鷲,武飛凶相畢露:“再咬啊?”
幾分鐘後,獅鷲萎靡的低頭,武飛對著一旁士兵說到:“等會喂它吃肉,它要不吃,就喂它吃鐵錘,三天不吃,把籠子推到屠宰場。”隨後瞅了瞅獅鷲的兩胯,武飛下達訂餐指令:“鞭給我留著。”
獅鷲當即張大鳥嘴,就和迷茫的白頭海雕掉水裡變成落湯雞一個傻樣。
見此,武飛猶豫,這麼傻,能當坐騎嗎?
就在猶豫中,趙屠走過來,這個獅鷲當場就慫了,匍匐下來一副可以騎乘的狀態。
趙屠望過來,武飛也望過去。
遲鈍了一秒後,宣衝如同曹丞相放過了甄姬,對趙屠擺了擺手:“得,得,是你的了。”
武飛大步流星走開,而身後趙屠興高采烈地搓著這頭獅鷲的毛發,然後上了騎具。
……
獅鷲出現,讓武飛隱隱感覺到,顯然是南疆出現了變動。這種變動是“環境能量場”發生了變化。
此時大爻朝野的注意力集中在北方那個叫做天朝的勢力入侵上,但是在這場大劫中,就真的如此嘛?
武飛打開了過關的貨殖錄,發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諸如一款羽衣,那柔亮的羽毛先前並未在任何一款鳥類身上看得到。而這樣的羽衣,有著良好的“道力”傳導性。
“道力”不是一種明確的力量,而是物質的二象性,即“陰陽”兩態。在大爻中,凡是有“二象性”進行爻算的物件,都屬於“道力”物件,而其中最優秀的都作為貢品呈送給朝廷。
因為這些材料要麼是用於修建神都的宮殿,要麼是打造戰陣巨兵。
例如河洛郡產的巨龜,其龜甲上就有八個對立二象性;而岐嶺的岫玉也因為其“道力”優良被製作成寶璧,亦或是變成環佩掛在貴族腰間;再其次,就是南嶺中的百年巨木,年輪交錯中,也是一陰一陽。
這些材料中,後天人造的“道力”材料,就是白嶺土與黑煞石,經過丹鼎師們調節“煉窯”,文火武火交替燒出來的“道瓷”“靈磚”。
宣衝記得前世是,所有計算機核心,是利用半導體的“電位”來運算,而這個世界中“陰陽”不隻是電位差,而運算材料也不僅僅是半導體。
在倉庫中,武飛撚起一根羽毛,輕輕輸入血氣,羽毛上如同光纖一樣開始交替閃爍。
武飛在仔細對比後,確定這應該是南方最普通的鷺鳥身上羽毛,但是遭到了“靈煞潮”之類的異變,所以異變成了這個樣子。
武飛雙手一握,隨著自己煞氣肆無忌憚,這件羽衣上原本閃爍的靈光,很快變為白色水汽一樣的物質從衣服上散失出去,就如同當年遭遇“蛇群噬咬”的法術一樣,當軍士們的煞氣逼迫而來,那些毒蛇身上斑斕花紋也都變成彩色煙被逼出去,變回成普通無毒草蛇。
現在,南疆的蠻族應當是沒有能力織就這樣的羽衣,一定是有外部勢力介入了。而能如此編製道力形成羽衣,那就能把羽毛嵌入到箭杆後方,進行風係附魔,讓箭的射程大大延長。
…“境外勢力乾擾啊”武飛搖了搖頭…
戍天曆26年六月,雍雞關後麵的作坊內,一排排箭竹材料正在加工儲備。同時完成了“禦風紋”的刻錄。
關於禦風紋的刻錄方式,是完全由這個世界大爻工匠們的經驗體係總結,宣衝根本沒法用地球所謂“先進”工藝來指手畫腳。
其中這種附魔工藝的一環就是,靈蠶絲在箭杆上繞出靈紋,然後上漆,再通過火灼烤,讓靈蠶絲的靈滲入到箭杆中,等到油浸結束後,靈紋就完成了。
這些“匠作工藝”的原理體係是什麼,武飛作為兵家是隔行如隔山,沒法在工藝上指手畫腳,但是武飛可以做到保障原材料供應。
經過武飛在雍雞關的兩年經營,將軍事材料從生產到運輸全部統一化了。例如所有箭杆的箭竹材料,均是在整齊劃一的梯田上種植,按照周期來收割,保證出產的箭杆都是同一水平的。
竹山已經成為了巡查森嚴的地帶,以至於以往前來覓食的“食鐵獸”都被打跑了,吃不到一棵筍。
在工坊中,箭杆都被捆紮好,日日巡查。不得無關人等靠近。
三姑似乎想要靠近這些匠作的工坊,但武飛覺得,還是不勞駕她來費心了。
……
箭隻充沛了,實戰訓練密度也提上來。
在竹山外,大軍弩手們又開始了三日一操,練習列陣射擊,以及盾陣搏殺,在靶上堆積的箭杆如同柴火,當然,用壞了的箭杆被劈條後,又被深加工編織成藤甲盾牌。
浸過油的竹是“丐版”碳纖維,製備成盾的骨架,再附上鼉龍皮,就是良好的輕盾。
在靶場上,弩手們在拉弦;而在沙場上,腿上綁著沙包的戰兵們提著藤盾和刀劍,練習格擋,滾爬躲閃的架勢。
……
雍雞關三百裡範圍內,多個城寨被動員,越來越多役農被拉起來訓練。披甲帶刀,列隊“巡邊”。
大爻律令,將領在州府之間調動百人以上的軍士是大罪。
但是從天翅城那邊回來後。武飛已經沒有逾製的顧慮了,因為比起自己大伯那些籌謀,自己這些壓根不算什麼,更何況,自己也不是把部隊往州府中調動,而是調到關外預防異族。
在這塞外,大爻還能管得了我聚多少兵嗎?就算真的想管,兵馬都在塞外,也查不到!要真的有能力查驗,為啥不查查北方天朝在渤郡的兵馬呢?
自從大爻在渤郡一係列調度失敗導致山河有缺後,武飛對於大爻開始看輕幾分。
……
文四來到壅雞關中,在蚊蟲嗡嗡的田中,他望著官道上牛車傻嗬嗬的笑,一旁苦惱的奴隸們皺眉道:“你笑什麼。”
文四道:“我想哪天我發達了,一定要架著牛車在這裡走上一番。”
奴隸們頓時嗤笑:“就你,也想發達。”
在哄笑中,文四也跟著哈哈大笑。
突然之間監工過來了,咒罵道:“你們笑什麼笑,乾活。”
在監工淫威下,所有人連忙低頭。
監工走了一圈,來到了文四麵前,伸出腳踹了其一腳:“剛剛是你小子惹事吧。”
文四連忙點頭賠笑:“是我,是我,我就是講個笑話,給大夥講一個笑話。”
監工握著鞭子朝著文四空揮了兩下,哦,這鞭子沒有展開,就是握在手上捏成一個圓圈,所謂的打,不過是輕輕的敲擊,隻是象征意義。
監工:“這地方我都得厭,你還講笑話,怕不是你把自己講成了奴隸吧。”
看起來像懲罰,但監工其實是閒得慌。隻不過找人說話、尋求熱鬨是人的天性,當奴隸們笑了,自己也想插句嘴,但當地的蚊蟲不會因為他是監工就不叮他,而他卻不能拉低身份湊到奴隸們的熱鬨中,隻能對著文四輕輕輸出。
而文四在這敲打中一邊滑稽抱頭,一邊腆著臉,陪著笑容,陪著監工玩了一把。——這樣靈活的嘴臉,讓他比所有人都少挨抽,畢竟抽壞了,氛圍就真的沉悶了。
監工稍微消耗體力後,對著周圍嗬斥一聲:“都給我好好乾活,文四跟我來。”
文四弓著腰賠笑,然後在監工轉身後,連忙轉身對諸位兄弟抱拳,隨後倒豎著大拇指示意“爺去去就來,各位不用擔心。”
在草屋中,監工大大咧咧坐下。而文四在一旁把地麵掃了足足一炷香,確定監工臉色如常後,也才坐下。
監工問道:“文四,想不想脫奴籍。”
文四愣了愣,顯然思索一刹那,然後是表現非常積極:“那當然是想了。”
監工拿出了一個竹簡,這是上麵下達的文書。
…竹簡上皆是武飛的斤斤計較…
北進這段時間,宣衝在自己係統中翻找曆史資料,完善自己本家功勳賞賜製度,也就是相對於武恒羽那兒“上篇”所對應“下篇”的“血酬”公式。
而最終呢,宣衝經過換算後,確定目前王朝的農耕生產力下,血酬公式應當是“一命十奴”。——即大軍戰損一人,必須要找十個人為奴。
因為養一個脫產士兵,需要十個人供應生產力,(工業時代則是另一個標準,一個人能養活兩個人,所以後世國際人道主義共識中,無論如何都不能屠殺,而是將戰敗者變成殖民地。)
所以啊,宣衝在自己係統上寫出自己感悟。軍事上的文明性就是:通過更合理的擠出戰敗者的價值,維係血酬支付。減少對戰敗者的“性命迫害”。
武飛:所有戰略也得按照這個基礎公式來布局,如果己方軍事上沒有優勢,無法維持一命十奴的血酬標準,要麼收縮減少對抗,停止對抗,要麼趁早思考識時務者為俊傑,趁著自己手上還有武裝作為籌碼,進行談判,加入其劃定的秩序。
在大營中,武飛捏著毛筆添上了一筆:一套行之有效的血酬規則,對於軍事集團來說,需要考慮的就是“軍事占用人力資源時”,需要調動多少勞動力進行填補。而從其他區域調動的勞動力所填補的資源,必須是“軍事占用”,不能讓這個“勞動力供應”逐漸被“非軍事既得利益集團”給榨取。
所以“奴”應當僅限在一代。即十個奴賠一命,但奴的子子孫孫不應當持續背債,同理功勳子嗣在沒有付出“血的代價”時,繼續享受“奴二代”供養,這就不合理了。
八旗的鐵杆莊稼這種子子孫孫享受祖輩的血酬,是最經典反麵教材,本應當一兩代就結清的“血酬”成為了無限透支的支票。
血籌功勳是應該代代進行“述職”,根據每一代血勞評職稱,不能變成金飯碗傳承。而這個代代評血勞的職稱,就是“秦法的爵位”。
《荀子·議兵》早有定論,國家厚賜的“魏武卒”是難以持久。魏武卒巔峰時期五萬,秦銳士巔峰時期六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