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重大，閻宇不敢也不能回避。
“陛下，此事最多隻是一些軍官貪圖錢財，臣這幾日定會徹查清楚，將隊伍中所有的害群之馬全部揪出，絕不放過一個。”
“但先鋒軍有千餘人，如果把他們全部當做叛軍處置，不僅會大大損耗我大漢軍力，更有可能釀成嘩變。”
“還請陛下給臣一個自查自糾的機會。”
郤正也站出來幫閻宇說話。
“陛下，閻將軍言之有理，臣也覺得，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高舉輕放。”
“當下我大漢最大的敵人，依舊是劍閣之外的鐘會。”
“陛下如果想要處置這批人，不妨讓他們戴罪立功，去劍閣與大將軍的軍隊一起，抵抗鐘會。”
劉諶淡然道：“朕自然是信得過閻將軍的，也同意閻將軍自查自糾。”
“但張卿的護衛，畢竟是死了，張卿本人也差點被亂軍所殺。此事，還是要問一問張卿本人的意見。”
閻宇的目光，唰一下就落在了張護雄的臉上。
張護雄道：“既然陛下問我意見，臣就鬥膽直言。”
“但說無妨。”劉諶道。
張護雄道：“臣以為，考慮到眼下時局的艱難，不處理太多的亂兵，臣可以接受。”
“但閻將軍作為一軍之將，馭下不嚴，是極其嚴重的失職。”
“同時太上皇早在一個多月之前就下了敕令，讓閻將軍回成都府救援，他卻一直拖拖拉拉，到今日都還沒有進入蜀郡。”
“馭下不嚴、對太上皇敕令陽奉陰違，兩件事相加，如果不作出處置。那以後其他將軍有樣學樣，朝堂威嚴何在？大漢製度何在？”
閻宇猛的攥緊了拳頭。
張護雄明顯就是在公報私仇。
因為當初自己跟他的父親張嶷，有過一些恩怨。
這次自己犯錯，倒是讓這小子揪住了機會，施展報複。
偏偏自己還無法反駁。
張護雄向著劉諶躬身一拜，道：“臣執金吾張護雄，彈劾永安都督、右大將軍閻宇，治軍不嚴，抗旨不尊，導致國家有傾覆之危……請罷黜此人一切職銜，另尋良臣代之！”
話音落下後，中軍大帳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看著劉諶，等待他最後的決斷。
劉諶目光從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淡然道：“張卿所言，不無道理。”
“國亂之際，就越是要講究製度，甚至這個製度還必須要從嚴、從重。”
“亂世用重典嘛。”
“文平，今日就隻能委屈你了。”
閻宇聲音微微發顫：“臣……不委屈。”
劉諶緩緩頷首，道：“那就好。”
“閻宇馭下不嚴，抗旨不尊……免除永安都督、右大將軍，貶為翊羽將軍，依舊暫領永安援軍。”
聽到這個處理方案，閻宇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自己沒有被一擼到底，好歹還保留了一個雜號將軍的頭銜。
憂的是，自己在官場中打拚多年，最終靠著黃皓博了一個永安都督，眼下被貶，下次再想要被提拔為都督，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
但話又說回來，就大漢目前這個情況，一個都督的空頭銜，好像也不如手握實際兵權來的重要。
陛下還讓自己領兵，說明陛下還是信任自己的。
“謝陛下隆恩。”
想明白這點後，閻宇跪地謝恩。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次的事情，到這一步就算是結束了，卻不想劉諶又開口了。
“文平，你上前來。”
閻宇抬頭看了一眼劉諶，不太明白他想乾什麼，但還是乖乖起身，走了過去。
然後又要跪下。
劉諶雙手托著他的胳膊，道：“文平，站直了。”
閻宇抖抖索索的說道：“臣，不敢冒犯天威。”
劉諶笑了笑，道：“文平啊，知道朕為何要貶你做翊羽將軍嗎？”
閻宇懵懂無措。
“臣不知……”
“那你總知道，上一個翊羽將軍是誰吧？”
“當然，是子龍將軍！”
說到這裡，閻宇豁然抬頭。
接下來，劉諶說出了一句，讓現場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話。
“朕欲為先帝，望汝為子龍。”
……
三日後的正中午，劉諶與閻宇大軍一同，回到了成都府外。
受樊建提拔，做了秘書郎的陳壽，在城外迎接。
一見麵，就告訴了劉諶一個不算太好的消息。
樊建病倒了。
但劉諶既沒有過於擔心，也沒有太多驚訝。
眼下朝堂的重擔，幾乎就係於樊建一人之手。
他不僅要平衡朝堂官員之間的關係，還要安撫益州本地士族的情緒。
諸事繁雜，再加上年歲已高，生病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病的嚴重嗎？”劉諶問道。
陳壽神色糾結，小聲回答道：“回陛下，尚書大人的病情，倒不算嚴重，隻是……”
劉諶見狀，也不得皺起眉頭：“隻是什麼？”
陳壽不敢說，道：“還是讓尚書大人，親自跟陛下說吧。”
劉諶又好氣又無奈，心想，看在你寫三國誌的份上，朕不跟你計較。
閻宇麾下有一萬多兵馬，自然不可能入城，讓他們在城外布防，設置營寨。
劉諶則在郤正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樊建的府邸。
讓其他人在花廳等候，劉諶獨自一人來到了樊建的房間探視他。
樊建躺在床上，臉白如紙，狀況看上去極其的糟糕。
劉諶原本以為隻是一場小病，沒成想如此嚴重，頓時感覺有些不妙。
“樊卿，怎會病的如此嚴重，看過太醫了嗎？”
樊建看著劉諶，臉色無比的悲苦。
“陛下，臣……無能啊！”
劉諶皺眉道：“樊卿何出此言，身體抱恙又非樊卿本意，何來無能之說。”
樊建老淚縱橫，掙紮著爬起來，然後跪在床上，給劉諶磕頭。
“陛下，臣犯下大罪，萬死難辭其咎。”
“還請陛下，賜臣一死。”
劉諶急忙將他攙起來，道：“樊卿，到底發生什麼了？”
樊建不肯起身，嚎啕大哭。
“陛下，劍閣淪陷。”
“蔣顯、鄧良降魏。”
“張翼、夏侯霸兩位將軍以及一萬多士兵，壯烈殉國。”
劉諶攙扶樊建的雙手，瞬間停滯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