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獨孤信擲地有聲地說出能幫魔魂宗解決破境難題的刹那,雕梁畫棟的大殿內,鎏金獸爐中嫋嫋升起的青煙似乎都凝滯在半空。
死寂般的沉默如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網,將殿內所有人都籠罩其中,唯有燭火搖曳的光影在青磚地麵上投下詭異的明暗交錯。
魔無命斜倚在玄鐵鑄就的宗主寶座上,那雙常年隱匿在玄色廣袖下的手不自覺攥緊扶手。
他瞳孔驟然收縮,眼底泛起寒芒,宛如暗夜中蟄伏的凶獸嗅到獵物氣息。
周身縈繞的魔氣如沸騰的墨汁劇烈翻湧,黑袍下擺無風自動,帶起一陣沙沙輕響,轉瞬又歸於平靜。
“你知道些什麼?”
魔無命喉間發出的聲音像是從九幽深淵傳來,沙啞而冰冷,每一個字都裹挾著令人戰栗的威壓。
他緩緩起身,玄靴踏在地麵發出沉穩卻又壓抑的聲響,一步一步朝著獨孤信逼近,周身散發的氣息愈發危險。
殿外暮色漸濃,血色殘陽透過魔魂宗巍峨的琉璃穹頂,將詭異的光影投射在兩人對峙的身影上。
獨孤信入道境的修為,威壓在這方天地間掀起陣陣靈氣漣漪,傳聞中以一敵五的絕世戰力更是令修真界聞風喪膽,但魔無命卻神色淡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這裡可是魔魂宗的核心腹地,方圓百裡皆是精心布設的殺陣。
地底深處,古老的符文陣圖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每一道紋路都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空中懸浮的陣眼法器寒光閃爍,與四周的禁製相輔相成,構建出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
更關鍵的是,宗門內兩位鎮守多年的入道境太上長老此刻正隱匿暗處。
他們就像兩尊沉睡的太古凶獸,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早已將此地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
他們那深不可測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彌漫在空氣中,與四周的陣法禁製相互呼應,形成一股無形的威懾力。
想到此處,魔無命心中底氣十足。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周身魔氣如潮水般洶湧而出,與獨孤信的道韻在半空相撞,激起陣陣轟鳴。
在這固若金湯的宗門大陣庇護下,在兩位同境界強者的暗中支援下,他又何須懼怕眼前之人?
即便獨孤信威名赫赫,在這魔魂宗的主場,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獨孤信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青鬆,麵對步步緊逼的魔無命,神色平靜如水,不見絲毫慌亂。
“我仍然記得,百餘年前,就在這座大殿之中,與諸位道友論道之時,宗主曾感慨,貴宗傳承數萬年,竟無一人能以正常途徑跨入入道境界。”
獨孤信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內。
魔無命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既有意外又有期待。
“不錯,當年確實說過此話。”
他重新落座,身體前傾,十指交叉抵在下巴處,目光緊緊鎖住獨孤信,語氣中難掩緊張與急切,
“難道你有什麼辦法?”
獨孤信微微頷首,緩步走到殿中,抬手輕撫過身旁古樸的青銅香爐,目光似乎透過時空,回到了往昔。
“還記得,我曾提及,魔門四宗修煉功法源自幽冥界。”
獨孤信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深沉,
“貴宗數萬年來,無數驚才絕豔之輩都折戟在破境入道這道關卡前,依我看,很可能症結就出在這傳承的功法之上。”
魔無命聞言,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當年獨孤信的那番話,如同一記重錘,敲醒了整個魔魂宗。
得到提醒後,他親自率領宗內頂尖高手,翻遍宗門古籍,走遍大陸秘境,試圖找出功法中的破綻。
甚至不惜犧牲門中精銳的壽元,在那陰森恐怖的幽冥洞前,以秘法與幽冥界溝通,希望能獲取更完整的功法。
然而,無數次的嘗試,換來的隻有一次次的失望,幽冥洞另一端始終沒有傳來任何有用的訊息,一切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
此刻再聽獨孤信提起此事,魔無命心中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同時也充滿了疑惑與不安。
燭火搖曳的光暈中,獨孤信周身道韻流轉如星河,麵對殿內緊繃的氣氛卻始終神色自若。
他緩緩抬起廣袖,指尖輕挑間,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簡從袖中滑出,溫潤的光澤在昏暗的殿內泛起柔和的微光。
"此中記載著一套法門,或許能為貴宗功法的症結,尋得一線轉機。"
他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尾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悠悠回蕩,似帶著某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話音未落,一陣陰寒的氣息驟然席卷而來,殿內空氣瞬間凝結成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劃破虛空,轉瞬間已立於眾人麵前。
來人一襲黑袍上繡著暗紅魔紋,麵容冷峻,雙眸中閃爍著攝人的幽光——正是魔魂宗太上長老魔雲天。
他周身散發的入道境威壓與殿內陣法共鳴,掀起一陣無形的氣浪,案幾上的燭火劇烈搖曳,險些熄滅。
魔雲天目光如鷹,死死盯著獨孤信手中的玉簡,又緩緩掃過殿內眾人,最後定格在獨孤信身上。
他與獨孤信之間的淵源,如同一幅塵封的畫卷,在記憶中徐徐展開。
遙想當年,獨孤信揮師靈波海,正是魔雲天拍著胸脯,以魔魂宗為後盾,為其撐腰打氣。
那時候,兩人雖分屬不同陣營,卻因利益糾葛結成了微妙的同盟。
甚至連具有深遠意義的《人族同盟書》,都是由魔雲天代表魔魂宗,在契約上鄭重簽下自己的名字。
而此刻,自從獨孤信在山門外叫陣,魔雲天便第一時間感知到了這位故人的到來。
他故意授意門人,對獨孤信百般慢待,表麵上是擺足了魔魂宗的架子,實則暗藏私心。
這些年,魔魂宗在獨孤皇朝的威壓下被迫低頭,作為心高氣傲的太上長老,魔雲天心中那股悶氣早已積攢多時,此番刻意刁難,不過是想借機,出一口壓在心底的惡氣罷了。
殿內的氣氛在魔雲天出現的瞬間,愈發凝重。
這位魔魂宗的太上長老微微眯起雙眼,眼中幽光閃爍,枯瘦如柴的手指緩緩伸出,指節泛著青灰色的詭異光澤,
“獨孤道友,能否給老夫看看?”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仿佛砂紙摩擦般刺耳,言語間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獨孤信神色淡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當然可以,道友請仔細過目。”
話音未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玉簡便如一道流光般朝著魔雲天飛去。
玉簡劃破空氣,在殿內留下一道淡淡的光暈,最終穩穩落入魔雲天掌心。
這枚看似普通的玉簡,實則蘊含著驚天秘密。
其中記載的功法,源自獨孤信所掌握的無上大神通“六甲奇門”。
他從這浩瀚玄妙的神通中,參悟出一絲鬼道功法的精髓。
不同於尋常鬼道功法,修煉者往往會失去人性,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這門功法堪稱鬼修之道的登峰造極之作,若能修煉至大成,甚至可成就鬼仙之位。
其精妙程度,遠超魔門四宗傳承自幽冥界的功法。
不過,獨孤信也有所保留,玉簡中記載的內容,不過是冰山一角,僅僅是他感悟中的零星片段。
魔雲天接過玉簡,枯槁的手掌緊緊握住,眼中泛起貪婪的光芒。
他將玉簡貼在額頭,閉目凝神,強大的神識如潮水般湧入玉簡之中。
一時間,殿內靈氣翻湧,符文閃爍,魔雲天的眉頭越皺越緊,口中念念有詞,手指在空中不斷比劃,似在推演功法的運轉脈絡。
良久,魔雲天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
他輕歎一聲,隨手將玉簡拋向魔無命,玉簡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在魔魂宗宗主手中。
作為入道境界的強者,魔雲天自然深知這門功法的玄妙之處,但也明白其中的無奈。
這等功法雖好,卻與他多年修煉的功法完全相悖,除非散儘一身修為從頭再來。
可他已經五千多歲高齡,元神境界才兩千壽元。
他一旦散功,跌落境界,失去修為的庇護,等待他的隻有死亡一途。
想到此處,魔雲天心中不禁湧起一陣苦澀,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靜靜地看著魔無命,等待著宗門之主的反應。
當玉簡觸及掌心的刹那,魔無命周身魔氣突然劇烈翻湧,黑袍下青筋暴起的手指幾乎要將玉簡捏碎。
燭火在他瞳孔裡搖曳,映出功法中玄妙莫測的符文,那些流轉的靈光像是穿透了千年光陰,直指他心底最隱秘的渴望。
近千年來,他的元神境界始終停滯在圓滿之境,如同困在蛛網中的飛蛾,越是掙紮,絲線便纏得越緊。
銅鏡裡日益蒼白的麵容、經脈中逐漸凝滯的魔氣,都在無聲訴說著他壽元將儘的事實。
這份來自"六甲奇門"的鬼道秘術,就像暗夜中突然亮起的燭火,照亮了他困守千年的修行絕境。
若能借此突破入道境界,不僅能打破桎梏,更意味著壽元得以延續,從此踏上追尋大道的全新征程。
這般誘惑,足以令任何修行者為之瘋狂,更何況是命懸一線的他?
然而狂喜隻在眼底翻湧了一瞬,魔無命便強行壓下心緒,周身魔氣驟然凝成實質,化作一柄柄懸浮的漆黑利刃。
他死死盯著獨孤信,眼中貪婪與警惕交織,沙啞的聲音裹著冰碴:
"你如此慷慨相贈,究竟想要什麼?"
"很簡單。"
獨孤信向前半步,周身道韻與殿內陣法碰撞出細微的嗡鳴,平靜的語氣卻似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幽冥洞的控製權。"
話音落下的刹那,殿外狂風驟起,卷起漫天枯葉拍打在琉璃瓦上,仿佛幽冥洞深處的惡鬼也在為這攸關生死的交易而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