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將出身書院的鈴鐺任命為皇朝丞相後,暗中觀察了些時日,對其行事作風愈發滿意。
那鈴鐺果然不愧是浸淫過書院“浩然正氣”的人物,理政時剛正不阿又不失變通,將皇朝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如今有這等人物坐鎮中樞,朝堂之上奸佞斂跡,政令通達四方,雄霸心中大石總算落了一半。
雄霸負手立於窗前,目光透過雕花窗欞望向遼闊疆域,隻感覺皇朝內部安穩,然而西部的那些修仙勢力,卻是虎視眈眈。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雄霸拿捏不準,這等攸關皇朝根基的大事,僅憑自己一人決斷難免有失,須得向父親獨孤信請教才是。
一念及此,雄霸神識如利劍般掃過整座皇城,轉瞬便捕捉到摘星樓上那道熟悉的氣息。
摘星樓是獨孤信平日靜養之處,樓前遍植青鬆,簷角懸著風鈴,此刻正有一道清瘦身影,獨孤信正在摘星樓。
雄霸足尖輕點,轉瞬便至樓前。
拾級而上時,廊下風鈴叮咚作響,似在通報來客。
他推開雕花木門,隻見父親獨孤信身著一襲青衫,正握著一卷古籍細讀,案頭茶盞尚騰著熱氣。
"父親,如今皇朝內有鈴鐺丞相坐鎮,以浩然正氣整頓朝綱,百官奉公,百姓安居。"
雄霸聲如洪鐘,震得簷下風鈴輕響,"隻是這西邊的修仙勢力,近來屢屢越境滋事,搶奪凡人村寨,甚至打傷我皇朝駐軍。"
他拳心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兒臣以為,該是時候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皇朝的威嚴了。"
獨孤信放下茶盞,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
"你想對外出兵?"
聲音波瀾不驚,卻暗含鋒芒。
"正是!"
雄霸向前半步,眼中戰意翻湧,
"先發製人,方能掌握先機。待兒臣踏平那些修仙門派,看還有誰敢小覷我皇朝!"
獨孤信忽然輕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窗邊。
他抬手摘下一枝鬆樹新葉,在指間輕輕轉動:"霸兒,你可曾想過,何為'霸道'?"
雄霸一怔,下意識道:"霸道自然是強者為尊,以力服人。"
"錯了。"
獨孤信指尖微用力,葉片碎裂成齏粉,"霸者,氣也。"
他轉身凝視著兒子,目光如刀,
"這霸氣,與孟丘、鈴鐺的浩然正氣同源而異流。你看這摘星樓"
他抬手一指高聳入雲的樓宇,
"若隻靠磚石堆砌,如何能抗住百年風雨?是根基穩固,是梁柱堅實,是匠心獨具的架構,方能屹立不倒。霸道亦是如此——掌控力、統治力,從來不是靠蠻力堆砌。"
雄霸皺眉,若有所思。
獨孤信緩步走到他麵前,手掌按在他肩頭,力道沉穩:
"當年我教你練劍,第一式便讓你劈柴。你以為是練臂力?錯了,是讓你明白,劍隨心動,力從勢生。”
“如今你治天下,如同握劍——若隻知揮劍斬劈,終會力竭劍折。真正的霸道,是讓天下人甘心俯首,是讓四方勢力望風歸服,卻又不知劍在何處。"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狂風,將案上竹簡吹得嘩嘩作響。
雄霸望著父親,忽然想起幼年時隨他征戰的場景:
那時獨孤信總在戰前焚香撫琴,即便敵軍壓境也麵色從容,手中的殺伐卻比任何人都快、都狠。
"父親是說不必動武?"他喃喃道。
"非也。"
獨孤信轉身從牆上取下一幅地圖,鋪在案上,
"該動武時自當動武,但需師出有名,需算無遺策。你看這西邊"
他指尖劃過地圖上連綿的山脈,
"修仙者自恃有法術傍身,便視凡人如螻蟻。但若我們能扶持當地凡人建立'鎮妖司',招募凡人中的俊傑,以皇朝之名授以功法;”
“再與中立派結盟,以通商之利換得他們的修仙資源——如此,既斷了西邊的耳目財源,又讓凡人有了自保之力,那些修仙門派,還能猖獗到何時?"
雄霸眼中一亮,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卻又在瞬間冷靜下來。
他望著地圖上父親指尖點過的西部疆域,忽然想起鈴鐺丞相曾說過的"民為邦本",此刻與父親所言竟隱隱相通。
"原來霸道不是一味征伐"他低聲道,"而是讓自己的根係深紮於天下,讓對手不戰自潰。"
獨孤信滿意地點頭,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霸兒,記住了——凡和‘道’有關的皆難,‘霸道’並不是那麼簡單。若視之如坦途,必困於荊棘。當你想揮劍時,先問問自己:這一劍下去,是為了彰顯威風,還是為了護住身後的萬裡山河?"
“霸字從雨從革,是雷霆手段,更是革故鼎新,是謂‘革命’。”
獨孤信起身時衣擺帶起風,將竹簡吹得嘩嘩作響,
“若隻知以力壓人,與山野莽夫何異?浩然正氣是‘守’,霸道該是‘破’——但破的是陳規,是陋習,不是民心。”
雄霸瞳孔微縮,想起鈴鐺丞相整頓吏治時,靠的不是嚴刑峻法,而是開科取士的新政。
“氣者,勢也。”
獨孤信指尖點在輿圖西境,
“孟丘,鈴鐺的‘正氣’能讓百官自肅,你的‘霸氣’便要讓外敵自潰。修士仗著法術欺民?那就許凡人學仙術、封仙爵,斷他們的‘天命’根基。”
雄霸忽然想起,父親從前總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雄霸望向殿外漸沉的暮色,西境的風沙仿佛透過雲層卷來,卻在觸到皇都宮牆時,被某種無形的氣勢悄然消解。
“道無坦途。”獨孤信聲音放柔,“對大道要有敬畏之心,‘霸道’亦是如此。”
“你看這摘星樓,磚石不過是形,真正讓它千年不倒的,是深埋地下的九道根基,和能讓風穿堂而過的三十六道拱門。霸道亦然——要容得下民心,分得清虛實。”
殿外傳來更鼓聲,驚起簷下棲鳥。
雄霸再抬頭時,眼中戰意已化作沉思:
“兒臣懂了。西境之事,該先斷其靈脈,再散其民心,最後……”
“最後讓他們自己呈上降書。”
獨孤信接過話頭,抬手拂過他肩頭,
“記住,真正的霸道不是讓彆人怕你,是讓他們明白——順你者,方能生。”
雄霸終於明白,父親的殺伐從不是單純的殺戮,而是為天下人劈出一條不得不走的明路——就像鈴鐺用正氣治朝,父親用的,是讓天地都不得不臣服的“勢”。
暮色漫過殿柱,將兩人身影投在輿圖上。
雄霸望著父親,忽然想起幼年第一次握劍時,父親獨孤信曾說:“劍是死物,人是活的。若有一天你覺得劍不夠快,那不是劍的錯,是你該換個揮劍的方向了。”
“霸兒,軒轅殿的暗堂底蘊深厚,切不可輕忽了它的妙用。”
獨孤信目光溫和,指尖輕輕叩了叩案幾,
“若得空,不妨多與善營、商生、田機幾位先生聚聚。他們各有千秋,善營擅籌謀布局,商生通天下商道,田機精於機巧之術,與他們深談,定能有所裨益。”
他抬眼看向雄霸,眸中似有深意流轉,“暗堂要盤活,終究要靠人去用心經營啊。”
摘星樓的飛簷在晚霞中勾勒出蒼勁的線條。
雄霸站在樓前,望著遠處炊煙嫋嫋的村落,忽然伸手按住腰間玉佩。
他終於明白,真正的霸道從來不是刀光劍影的絢爛,而是如大地般沉穩的包容——能容浩然正氣,亦能化萬鈞之力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