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金山主峰的月夜格外皎潔,銀輝灑在山石上,如水銀瀉地。
指揮部外的空地上,竹下俊和周衛國相對而立,兩人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
朱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周芷蘭站在他身後。
李雲龍叼著煙袋,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很快,第41軍的軍官們都被吸引過來,連哨兵都忍不住頻頻回頭張望。
“老哥,你說這兩個人誰會贏?”李雲龍湊到朱豪耳邊問道。
朱豪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抽著煙。
他看出來了,竹下俊這是想死。
一個失去信仰的人,活著比死更痛苦。
徐虎提著一個大布袋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軍長,您要的刀都在這裡了。”
他將布袋放下,裡麵叮叮當當地響著。
“什麼刀?”李雲龍好奇地湊過去看。
徐虎展開布袋,裡麵整整齊齊地放著幾十把武士刀,在月光下寒光閃閃。
“乖乖,這得有五六十把吧?”李雲龍咂舌道:“老哥,你這是打算開刀鋪嗎?”
“都是戰利品。”朱豪彈了彈煙灰:“鬼子不是喜歡搞什麼武士道嗎?那就讓他們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也算是成全了。”
竹下俊走到布袋前,仔細挑選著武士刀。
他拿起一把,抽出鞘來看了看,搖搖頭放下。又拿起另一把,依然不滿意。
“這幫鬼子的刀都是什麼破爛貨?”李雲龍嘀咕道:“看起來一個樣,有什麼好挑的?”
朱豪笑了笑:“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刀對劍客來說,就像女人的臉蛋,得順眼才行。”
周衛國也在挑選著,他的動作比竹下俊快得多。
很快就選中了一把略短一些的刀,在手中試了試重量和平衡性,滿意地點點頭。
竹下俊終於選定了一把刀,是所有武士刀中最長的一把。
刀身筆直如水,刀刃鋒利異常,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來是把好刀。”朱豪評價道。
“是啊,這應該是把村正刀。”竹下俊撫摸著刀身,眼中露出一絲緬懷:“我在師父那裡見過一把,就是這個樣子。”
“村正?”周衛國挑了挑眉毛:“妖刀村正?”
“刀無正邪,人心有善惡。”竹下俊將刀歸鞘:“今晚,就讓我們用這兩把刀,了結恩怨吧。”
圍觀的軍官們自覺地讓開一片空地,形成了一個大圓圈。
月光灑在空地中央,仿佛天然的決鬥場。
朱豪站起身來:“既然是決鬥,那得有個規矩。”
“什麼規矩?”李雲龍問。
“生死勿論,各安天命。”朱豪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莊嚴:“兩位劍客,可有異議?”
周衛國和竹下俊同時點頭。
“那麼,開始吧。”
兩人緩緩拔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周圍的軍官們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破壞了這神聖的時刻。
竹下俊率先動了。
他一步跨出,長刀如閃電般刺向周衛國的心口。
這一招快如疾風,狠如雷霆,是北辰一刀流的絕招“錯玉切”。
周衛國不慌不忙,橫刀一格,將竹下俊的攻擊擋下。
兩刀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火花四濺。
“好!”李雲龍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兩人分開,重新拉開距離。
竹下俊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沒想到周衛國居然能這麼輕鬆地接下他的招數。
“不錯,這一年你進步了不少。”竹下俊讚道。
周衛國冷笑一聲:“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徒弟的本事。”
話音剛落,周衛國主動發起了攻擊。
他的刀法雖然是跟竹下俊學的,但經過一年多的實戰,已經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和血性。
刀光如網,將竹下俊籠罩其中。
每一招都帶著殺氣,每一式都透著血腥。
這不是單純的劍道技藝,而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殺人技。
竹下俊連續後退,勉強招架著周衛國的攻擊。
他的技藝雖然高超,但心中無戰意,出招總是缺少那股狠勁。
“這就是你們的武士道?”周衛國一邊攻擊一邊冷笑:“連自己的信念都守不住,還配談什麼武士精神?”
竹下俊被激怒了,他大喝一聲,長刀如毒蛇般反擊。
刀法突然變得凶狠起來,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圍觀的人們看得心驚膽戰。
兩人的刀法都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刀光劍影之間,仿佛有無形的殺氣在空中激蕩。
朱豪靜靜地看著,心中暗自評估著兩人的實力。
竹下俊的技藝確實高超,但周衛國的實戰經驗更豐富,而且心中有仇恨支撐,戰意更盛。
交手到第二十招時,周衛國抓住一個機會,一刀劃破了竹下俊的袖子。
鮮血滲了出來,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第一滴血。”李雲龍興奮地搓著手。
竹下俊看了看傷口,苦笑一聲:“看來我真的老了。”
“你才二十五歲。”周衛國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站在原地:“但你的心已經死了。”
“是啊,心死了。”竹下俊點點頭:“一個心死的人,怎麼可能贏得了滿腔怒火的複仇者?”
兩人重新交手,這次竹下俊明顯收斂了攻勢,更多的是在防守。
他的刀法依然精妙,但缺少了殺意。
周衛國越戰越勇,刀法愈發凶狠。
他想起了蕭雅,想起了方勝利,想起了那些死在金陵城下的戰友們。
每一刀都帶著血海深仇,每一招都透著必殺之意。
第三十招,竹下俊的胳膊又挨了一刀。
第四十招,竹下俊的大腿被劃出一道血痕。
圍觀的人們都看出來了,竹下俊在放水。
他的技藝明明更高一籌,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收手。
“這個鬼子在搞什麼鬼?”一個營長忍不住嘀咕。
朱豪心中了然,竹下俊這是想死。
他已經活夠了,不想再背負著那些血債苟活下去。
第五十招,兩人再次分開。
竹下俊身上已經有了好幾道傷口,鮮血染紅了軍裝。
而周衛國雖然氣喘籲籲,但基本無傷。
“衛國。”竹下俊突然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學劍嗎?”
周衛國沒有回答,隻是握緊了手中的刀。
“師父曾經告訴我,劍道的真諦不在於殺戮,而在於守護。”
竹下俊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可我卻用它來殺戮,背叛了師父的教誨。”
“現在說這些有用嗎?”周衛國冷道:“死去的人不會複活。”
“是啊,死去的人不會複活。”竹下俊點點頭:“包括我。”
話音剛落,竹下俊突然將手中的長刀扔到一邊,張開雙臂,露出了胸前的要害。
“來吧,殺了我。”竹下俊閉上眼睛:“這是我欠你的,欠金陵城那些無辜百姓的。”
周衛國愣住了,他沒想到竹下俊會突然放棄抵抗。
“你在搞什麼?”周衛國厲聲道:“拿起刀,像個男人一樣戰鬥到最後一刻!”
竹下俊搖搖頭:“我已經不配拿刀了。一個背叛了信仰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談論武士道?”
“我不殺不抵抗的人。”周衛國也將刀放下。
“那你就是懦夫!”竹下俊突然睜開眼睛,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連仇都不敢報的懦夫!你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嗎?”
周衛國被激怒了,他再次舉起刀:“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就在這時,竹下俊突然向前撲去,直接撞向周衛國手中的刀刃。
“噗嗤!”
刀尖刺穿了竹下俊的心臟,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竹下俊!”周衛國大驚,連忙想要抽刀,但已經來不及了。
竹下俊抓住刀刃,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謝謝你,衛國。”竹下俊的聲音越來越輕:“這樣…我就可以去見師父了。”
“你這個瘋子!”周衛國紅了眼圈。
“記住…”竹下俊用最後的力氣說道:“戰爭…是政客的遊戲…普通人…隻是棋子…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話音落下,竹下俊緩緩倒地,再無聲息。
月光灑在他年輕的臉上,那張臉終於得到了安寧。
周衛國跪在竹下俊身邊,看著這個曾經的同窗好友,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圍觀的軍官們都沉默了,這場決鬥的結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朱豪緩緩走過來,拍了拍周衛國的肩膀:“死者為大,讓他安息吧。”
徐虎上前檢查了一下竹下俊的傷勢,搖搖頭:“軍長,人已經沒了。”
朱豪點點頭:“找個地方埋了吧,立個碑,就寫'日軍竹下俊之墓'。”
“軍長,給鬼子立碑?”一個營長不解地問。
“死者為大。”朱豪重複了一遍:“再說,他最後幫了我們的忙,算是將功抵過了。”
李雲龍咂咂嘴:“這場戲可真精彩,比唱戲還好看。可惜結局有點慘。”
朱豪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慘?”
“當然慘了,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李雲龍歎氣:“雖然是個鬼子,但也算是條漢子。”
“對他來說,死可能是最好的解脫。”朱豪看了一眼竹下俊的屍體:“一個失去信仰的武士,活著比死更痛苦。”
周衛國站起身來,將竹下俊的刀也收起來放在他身邊。
“衛國。”朱豪開口:“你沒事吧?”
周衛國搖搖頭:“我沒事,隻是覺得有些…空虛。”
“仇報了,自然會有這種感覺。”朱豪點點頭:“不過這也好,至少你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重新開始了。”
周衛國看了看手中沾血的刀,突然將它扔到了地上。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碰鬼子刀。”周衛國說道:“這東西沾了太多無辜人的血。”
朱豪理解地點點頭。
對於經曆過金陵之戰的周衛國來說,武士刀確實承載著太多痛苦的回憶。
“行了,都散了吧。”朱豪對圍觀的軍官們揮揮手:“明天還有正事要辦。”
軍官們陸續散去,隻留下朱豪幾人還在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