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是一把鈍刀,慢吞吞地割開了辛莊平原上空的黑幕。
但這片土地的寂靜,卻被另一種更野蠻、更狂暴的力量,提前撕了個粉碎。
趙毅川的第一二二師,像一頭被壓抑了太久的洪荒巨獸,終於掙脫了所有的枷鎖,亮出了它最鋒利的獠牙和巨爪。
坦克的履帶,碾過日軍陣地前那層薄薄的鐵絲網,就像碾過一堆枯枝敗葉,發出的“嘎吱”聲,刺耳又令人心寒。
緊隨其後的,是上百個三人一組的突擊火力小組。
川岸文三郎的第二十師團,那些殘存的士兵,甚至沒來得及從宿醉般的疲憊中完全清醒。
一名日軍少尉剛剛從貓耳洞裡探出頭,視野裡就被一道道交錯的紅色曳光彈填滿。
他下意識地縮了回去,還沒來得及慶幸,一發37毫米的坦克炮彈就精準地轟在了他藏身的土牆上。
轟然巨響中,他和他的整個班,連同那麵土牆,一起化作了漫天飛揚的塵土和血肉。
“開火!開火!攔住他們!”一名日軍大尉揮舞著指揮刀,聲嘶力竭地嘶吼。
他的身邊,一挺歪把子輕機槍剛剛吼出半截短促的點射,就被對麵三個方向同時掃來的彈雨打得火星四濺。
機槍手被打成了篩子,軟軟地趴在了槍身上,滾燙的槍管烙得他身上的軍裝“滋滋”作響。
“八嘎!他們的衝鋒槍……怎麼比機槍還多!”那名大尉的吼聲,很快就變成了絕望的哀嚎。
他看到的,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那些穿著黃綠色軍裝的川軍士兵,三人一組,配合默契得像是一台殺戮機器。
一人端著半自動步槍進行精準點射,壓製住敢於冒頭的火力點。
另外兩人,則端著波波沙衝鋒槍,邁著小碎步,一邊用長點射潑灑著彈雨,一邊飛快地從側翼包抄。
當他們靠近一個地堡或者掩體時,根本不給裡麵的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轟!”一顆長柄手榴彈被精準地扔了進去。
爆炸的煙塵還未散儘,兩支黑洞洞的衝鋒槍槍口就伸了進去,“噠噠噠噠噠……”一陣令人牙酸的掃射過後,一切歸於沉寂。
趙毅川站在一輛作為臨時指揮車的裝甲車上,舉著望遠鏡,看著自己的部隊如同燒紅的鐵犁,蠻不講理地犁開了日軍的防線,嘴咧得快要掛不住耳朵。
“過癮!他娘的,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麼過癮的仗!”他興奮地一拍大腿:“告訴弟兄們,彆給老子省子彈!軍座說了,打光了,管夠!把這些狗日的,全都給老子碾碎了!”
坦克在前麵開路,衝鋒槍在後麵清掃。遇到頑抗的據點,坦克就停下來,調整炮口,一炮轟過去。如果一炮解決不了,那就再來一炮。
川岸文三郎的第二十師團,就像一顆被扔進石臼裡的爛核桃,而趙毅川的一二二師,就是那柄掄圓了砸下來的鐵錘。每一次撞擊,都是骨斷筋折,血肉橫飛。
……
日軍第二十師團指揮部。
這裡已經不能稱之為指揮部了,隻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地堡。刺鼻的硝煙和血腥味,從每一個縫隙裡鑽進來。
川岸文三郎麵如死灰,他死死地抓著桌子的邊緣,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顯得慘白。
電話聽筒裡,不斷傳來前線指揮官們絕望的嘶吼和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後,又一個接著一個地歸於沉寂。
“師團長閣下!第一聯隊……玉碎了!”
“閣下!第三大隊的陣地被支那軍的坦克碾平了!我們……擋不住了!”
“援軍……我們的援軍在哪裡?!”
每一個消息,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進川岸文三郎的心窩。
他引以為傲的第二十師團,這支曾經在華北平原上所向披靡的精銳,此刻,正像被屠宰的牲畜一樣,被一片一片地切割、屠戮。
“接福榮君!快!”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對著通訊兵咆哮道。
電話很快接通,聽筒裡傳來福榮真平那沉穩得近乎冷酷的聲音。
“川岸君,什麼事?”
“福榮君!”川岸文三郎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所有的驕傲和尊嚴,在死亡麵前都蕩然無存:“救救我!救救第二十師團!朱豪的主力攻上來了!我們快頂不住了!”
電話那頭,福榮真平沉默了片刻。他透過望遠鏡,能清晰地看到遠處那片被炮火和彈雨徹底籠罩的陣地,也能聽到那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槍聲。
“川岸君,我很抱歉。”福榮真平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我幫不了你。”
“為什麼?!”川岸文三郎嘶吼道:“我們是帝國的盟友!我們並肩作戰!”
“我的兩個師,現在就像是兩隻被捆住了腿的鵪鶉,被朱豪的兩個師死死盯著。”福榮真平的語氣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
“吳亮和黃家俊,那兩個瘋子,就在我的正麵和側翼。隻要我的部隊敢挪動一步,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我一動,我也會變成你。”
“八嘎!”川岸文三郎氣得渾身發抖:“福榮真平,你這個懦夫!你難道不明白嗎?唇亡齒寒!等我的第二十師團完了,下一個……就是你的第一零八師團!”
“朱豪那個魔鬼,他會把我們一個一個地吃掉!一個都不會剩下!”
福榮真平再次沉默。他當然明白,他比誰都明白。但明白,和有勇氣衝進一個必死的陷阱,是兩回事。
“我很抱歉,川岸君。”福榮真平的聲音,依舊冰冷,“為了帝國,有時候,犧牲是必要的。”
“你……”川岸文三郎氣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終於明白,自己,連同整個第二十師團,又一次,被當成了棄子。
“福榮真平……我詛咒你……”
川岸文三郎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猛地掛斷了電話,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他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地堡頂上簌簌掉落的塵土。
完了。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