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榮真平說到做到,第一零八師團行動迅速,不到半天時間,就在距離第二十師團營地五裡開外的地方,重新建立了一座壁壘森嚴的營地。
兩個本應協同作戰的日軍師團,如今像是兩隻互相看不順眼的刺蝟,各自蜷縮在自己的地盤上,中間隔著一片尷尬的無人區。
防線是朝著同一個方向——辛莊,但指揮部卻設了兩個。
士兵們挖的戰壕,也涇渭分明,仿佛在防備對麵之敵的同時,也在提防著身邊的“友軍”。
這種詭異的景象,讓兩個師團的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們都感到困惑和不安。
帝國的軍隊,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分裂了?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場。
朱豪的臨時軍部裡,氣氛與前線日軍營地的死寂截然相反,洋溢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昨夜那場酣暢淋漓的夜襲,戰果遠超預期。
“軍座!”參謀長趙毅川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份剛彙總的電報,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昨晚的戰果出來了!周總教官的突擊隊,打得太漂亮了!”
他將電報遞給朱豪,聲音都高了幾分:“初步統計,我軍夜襲共擊斃日軍一千七百餘人,擊傷人數尚無法精確統計,但根據戰場情況預估,不會低於兩千人!”
“我軍突擊隊僅傷亡百餘人,無一陣亡!另外,我們還摧毀了日軍一個炮兵陣地,至少八門野炮、四門山炮被炸毀,輜重車輛、軍用帳篷不計其數!”
整個指揮部裡響起一片低低的驚歎和倒吸涼氣的聲音。
一個晚上,幾乎是以微不足道的代價,就讓日軍一個師團傷亡近四千人!這是何等輝煌的戰績!
“狗日的,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吳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黝黑的臉上滿是痛快。
朱豪接過電報,掃了一眼,神色平靜,隻是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川岸文三郎這個老對頭,還是老樣子,不經打。”他將電報隨手放在桌上,端起那隻用了許久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了口熱茶。
“搞清楚第二十師團現在的底細了嗎?”
趙毅川立刻回答:“搞清楚了。這個第二十師團,自從去年在晉省乏驢嶺被您重創之後,就一直沒得到滿員補充。”
“板垣征四郎那老鬼子,因為太原機場的烏龍事件,記恨上了川岸文三郎,處處給他穿小鞋,據說第二十師團的兵員和裝備補充,在華北方麵軍裡都是排末尾的。”
他指了指地圖:“根據我們最新的情報,第二十師團在跟我們交手前,總兵力就不超過一萬五千人。”
“加上昨天白天和晚上這兩場折騰,現在他手裡能喘氣的,頂天也就一萬人出頭,而且是士氣全無的殘兵敗將。”
“一萬人?”朱豪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響,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參謀神色古怪地跑了進來。
“報告軍座!前線觀察哨傳來最新情報,有點……有點奇怪。”
“講。”
“日軍第一零八師團已經抵達戰場,但是……但是他們並沒有和第二十師團合兵一處,反而在距離第二十師團營地足足五裡開外的地方,另立了營盤。”
“而且,他們挖的工事,也是各挖各的,兩邊涇渭分明,看著……看著倒像是在互相防備。”
這個消息一出,指揮部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這是搞什麼名堂?”黃家俊皺著眉頭,一臉不解:“小鬼子又在耍什麼花招?誘敵之計?”
周衛國扶了扶眼鏡,沉吟道:“確實反常。按照日軍的作戰條令,兩支部隊會師,理應迅速整合作戰序列,統一指揮。”
“他們這樣隔著五裡地安營紮寨,指揮和協同都會出現大問題,完全不符合常理。”
“難道是想搞什麼鉗形攻勢?一個正麵佯攻,一個側翼主攻?”
指揮部裡的將領們議論紛紛,提出了各種猜測,但似乎都無法完美解釋日軍這番詭異的舉動。
“行了,都彆瞎猜了。”
朱豪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瞬間讓所有議論聲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隻見朱豪靠在椅子上,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出好戲。
“沒什麼好猜的,這事兒簡單得很。”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兩個字,內訌。”
“內訌?”趙毅川等人都是一愣。
“軍座,您怎麼就這麼確定?”黃家俊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可是戰場,小鬼子再怎麼著,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自己人跟自己人鬨彆扭吧?”
朱豪笑了笑,從桌上拿起一支鉛筆,在地圖上川岸文三郎第二十師團的位置上畫了個圈。
“你們想,川岸文三郎是個什麼樣的人?去年在乏驢嶺就是咱們的手下敗將,心高氣傲,又急於報仇雪恥。”
“這次來,本以為能捏個軟柿子,結果一頭撞在鐵板上,一天之內,部隊差點被打殘了。”
他又在五裡外,第一零八師團的位置上畫了一個更大的圈。
“再想這個新來的第一零八師團師團長,叫什麼……福榮真平是吧?一個滿編師團的師團長,肯定是眼高於頂的家夥。”
“他帶著部隊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本來是準備看川岸文三郎的笑話,順便撈點功勞。”
“結果一到地方,看到的不是一支協同作戰的友軍,而是一個被打得稀巴爛、士氣崩潰的爛攤子。”
朱豪用鉛筆在兩個圈之間重重地畫了一道線,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換成你們是那個福榮真平,你們會怎麼想?”
他掃視了一圈眾人,繼續說道:“他肯定會想:‘川岸這個蠢貨,把部隊指揮成這個鬼樣子,簡直是帝國的恥辱!老子要是聽他的指揮,我這一萬多精兵也得被他帶到溝裡去!’所以,他二話不說,先把自己的部隊拉開,劃清界限。這叫什麼?這叫避嫌,也叫自保。”
“而川岸文三郎呢?本來就打了敗仗,心裡憋著火,現在‘援軍’來了,不但不幫忙,反而當著他所有部下的麵,跟他劃清界限,這不等於當眾抽他耳光嗎?他能忍?”
朱豪把鉛筆往桌上一扔,攤了攤手,臉上是那種“一切儘在掌握”的表情。
“一個丟了臉想找回場子,一個怕被蠢貨連累。這兩個家夥湊到一塊兒,不當場打起來,都算是他們有涵養了。還指望他們協同作戰?做夢去吧!”
一番分析下來,鞭辟入裡,絲絲入扣。指揮部裡先是寂靜無聲,隨即,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高!軍座,您這分析得,簡直就像是親眼看見了一樣!”吳亮一拍大腿,滿臉佩服。
“這哪是打仗,簡直是把小鬼子的心思都算到骨子裡去了。”周衛國也是由衷地讚歎。他發現自己這位軍座,不僅在軍事上有超越時代的見解,在洞察人心方麵,更是堪稱妖孽。
“這麼說來……”趙毅川的眼睛亮了起來,“這仗,可就好打多了!”
原本還籠罩在眾人心頭的疑惑和警惕,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興奮和期待。
敵人內部出現了巨大的裂痕,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朱豪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俯瞰著整個戰場的態勢,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龜兒子些,自己先咬起來了,正好給老子省點力氣。”
他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過,目光在第二十師團和第一零八師團的營地之間來回移動,像一頭正在選擇獵物的猛虎。
“傳我命令!”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洪亮而有力,“偵察兵全部放出去,給老子抵近偵察!我要知道這兩撥小鬼子之間,連茅廁都隔了多遠!他們軍官之間是不是已經開始對罵了!”
一句粗俗卻極具畫麵感的命令,讓指揮部裡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
“另外!”朱豪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讓炮兵把咱們那些新寶貝都給老子擦亮點,尤其是那幾門122的大家夥!再讓徐虎把他那些鐵王八都發動起來,加滿油,裝滿彈!”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一種名為“獵殺”的光芒。
“大戲,要開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