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榮君!”川岸文三郎被他說得麵紅耳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朱豪此人,絕非尋常支那將領!其部裝備之精良,戰術之詭異,非親身經曆者難以想象!我承認我有些輕敵,但……”
“夠了!”福榮真平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從現在起,這裡的指揮,由我接管。”
“第二十師團殘部,暫時編入我第一零八師團序列,統一調度。川岸文君,你好好休整一下吧。”
這番話,無異於當眾剝奪了川岸文三郎的指揮權,更是將他釘在了恥辱柱上。
川岸文三郎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被點燃,又在刹那間凝固。
福榮真平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字字句句都插在他的心窩子上,將他最後一點尊嚴剝離得乾乾淨淨。
“福榮君!”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變形:“你這是什麼意思?!”
福榮真平甚至沒有下馬,隻是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隻在泥潭裡垂死掙紮的敗犬。
“我的意思很明確。”他的聲音冷硬如鐵:“我不能把我麾下上萬名帝國勇士的性命,交到你這種無能的指揮官手上。”
“你!”川岸文三郎氣得渾身發抖,他猛地向前一步,右手已經握住了指揮刀的刀柄:“你竟敢侮辱我!侮辱帝國陸軍的將官!”
福榮真平身後的幾名軍官見狀,立刻按住了腰間的武器,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福榮真平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乏驢嶺之戰,你葬送了整整半個旅團!讓板垣君的第五師團在忻口陷入苦戰。”
“如今在辛莊,一夜之間,一個精銳師團更是損失了四千多人!川岸君,你除了給帝國陸軍帶來恥辱,還帶來了什麼?”
這番話,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川岸文三郎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福榮真平麵前,在這麼多第一零八師團的官兵麵前,他的臉麵已經徹底被撕碎,扔在地上用馬靴踩爛了。
不!不能就這麼完了!
一股絕望催生出的瘋狂湧上心頭。
川岸文三郎猛地挺直了腰杆,眼中布滿血絲,他指著福榮真平,聲嘶力竭地吼道:
“福榮真平!你看清楚我的任命!是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寺內壽一閣下,親自下令,由我統一指揮第二十師團與第一零八師團!”
“你的部隊,必須接受我的節製!你現在的行為,是在公然違抗方麵軍司令部的命令!你是要倒反天罡嗎?!”
他搬出了寺內壽一這尊大佛,這是他最後的依仗,也是他唯一的護身符。
然而,福榮真平隻是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方麵軍的命令,是讓我們協同作戰,牽製朱豪。但命令裡,可沒說讓我帶著我的士兵去給你陪葬!”
他猛地一拉韁繩,戰馬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我福榮真平,首先要對天皇陛下負責,其次,要對我麾下每一名士兵的生命負責!”
“讓你這種被仇恨和愚蠢衝昏了頭腦的蠢貨來指揮,那才是對天皇陛下的不忠,對帝國士兵的極度不負責!”
“你……你敢抗命?!”川岸文三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抗命?”福榮真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終於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一步步走到川岸文三郎麵前。
他比川岸文三郎高出半個頭,魁梧的身材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川岸君,你我同為帝國陸軍中將,同為師團長。何來抗命一說?”
福榮真平的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隻是在履行我的職責,保護我的部隊不受無謂的損傷。如果你堅持要用你那套愚蠢的戰術,請便。”
“但我的第一零八師團,恕不奉陪!”
川岸文三郎的理智徹底被這番羞辱衝垮了。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耳邊嗡嗡作響,隻剩下福榮真平那張寫滿譏諷的臉。
“瘋了……你真是瘋了!”他喃喃自語,隨即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歇斯底裡的光芒:“來人!給我來人!把福榮真平這個違抗軍令的叛逆,就地拿下!”
他身後的幾名警衛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所措。
拿下另一位師團長?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而福榮真平身後的官兵,則瞬間拔出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對準了川岸文三郎和他的警衛。
“我看誰敢!”福榮真平身邊的參謀長厲聲喝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福榮真平抬起手,製止了部下的衝動。
他沒有理會周圍的槍口,隻是冷冷地看著狀若瘋魔的川岸文三郎。
“哢噠”一聲。
清脆的機簧聲在混亂的營地裡顯得格外刺耳。
福榮真平緩緩從槍套裡拔出了自己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握在手中,槍口朝下。
這是一種姿態,一種不容挑戰的決絕。
“川岸文君,我再說最後一遍。”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我的師團,我做主。你想打,你自己去打。你想死,也彆拉著我的士兵!”
川岸文三郎看著那支手槍,又看了看福榮真平那張冷硬如冰的臉,最後掃了一眼那些虎視眈眈的第一零八師團官兵。
他知道,自己命令不了這些人,更不可能真的把福榮真平怎麼樣。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席卷了他。
他像個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木偶,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
“好……好……”他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怨毒和不甘:“福榮真平,你很好!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第二十師團,你如何向方麵軍司令部交代!”
福榮真平將手槍插回槍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轉身對著自己的參謀長下令:“傳我命令,第一零八師團,後退五裡,另立營地!與第二十師團劃定防區,各不相乾!”
“哈伊!”
“另外,立刻向方麵軍司令部發電!”福榮真平的聲音陡然提高,故意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到:
“就說,第二十師團在川岸文三郎中將的‘英明’指揮下,損失慘重,士氣全無,已喪失進攻能力。”
“為保存帝國陸軍有生力量,我第一零八師團將獨立執行牽製任務。請方麵軍定奪!”
這封電報,無異於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川岸文三郎的臉上。
這不光是劃清界限,這更是赤裸裸地告狀,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川岸文三郎一個人的頭上!
“福榮真平!你這個卑鄙小人!”川岸文三郎再也忍不住,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然而,福榮真平連頭都懶得回,隻是在衛兵的簇擁下,翻身上馬,帶著他的部下,徑直離去。
隻留給川岸文三郎一個高傲而冷漠的背影,以及一片狼藉、士氣崩潰的營地。
晨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血腥氣,川岸文三郎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即將崩塌的石像,眼中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他知道,自己和福榮真平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這場仗還沒真正開打,他們自己人,卻先上演了一出將帥失和、分道揚鑣的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