嶧縣城內,已然化作一片焦土與火海交織的人間煉獄。
黎明的微光艱難地穿透彌漫的硝煙,映照出斷壁殘垣和遍地狼藉。
周衛國指揮的坦克仍在咆哮,但已不像最初那般勢如破竹。
日軍的抵抗越來越頑強,也越來越有章法。
狹窄的街道限製了坦克的機動性,失去了衝擊速度的鋼鐵巨獸,在某些時候反而成了日軍反坦克武器的活靶子。
“轟!”一發九四式37毫米速射炮的炮彈,準確地擊中了徐虎駕駛的三號坦克側麵。
雖然未能擊穿裝甲,但劇烈的震動也讓坦克內的徐虎和炮手一陣頭暈眼花。
“他娘的!小鬼子的炮藏得夠刁鑽!”
徐虎晃了晃腦袋,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沫,操縱著坦克微微後退,脫離了剛才那個危險的射擊角度。
“炮手!三點鐘方向,那個雜貨鋪!給老子端了它!”
“咚!”炮彈再次出膛,雜貨鋪連同後麵的日軍速射炮陣地瞬間被炸上了天。
周衛國在指揮坦克裡,眉頭緊鎖。
他的耳機中,不斷傳來各車組的報告,有的坦克履帶被炸斷,有的觀察窗被擊毀,甚至有一輛四號坦克因為過於突進,陷入了日軍步兵的圍攻,車身上爬滿了試圖撬開艙蓋或者投擲集束手榴彈的日軍。
“二小隊!二小隊注意!掩護六號車後撤!步兵!跟在坦克後麵的步兵呢?給我清理掉那些爬上坦克的狗雜種!”
周衛國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
巷戰之中,失去了步兵的有效掩護,坦克就是鐵棺材。
吳亮和黃家俊指揮的步兵,此刻也打得異常艱苦。
他們依托著殘垣斷壁,與從各個角落冒出來的日軍進行著逐屋逐街的爭奪。
38衝鋒槍的火力在近戰中確實凶猛,但日軍也學精了,不再傻乎乎地正麵衝擊,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不斷地進行滲透和反包抄。
“師長!東大街那邊,小鬼子至少一個中隊反撲上來了!火力太猛,我們快頂不住了!”一名144師的營長,渾身浴血地跑到吳亮麵前。
吳亮一腳踹翻一個抱著炸藥包試圖靠近的日軍,抬手一槍將其擊斃,扭頭吼道:“頂不住也得給老子頂!”
黃家俊那邊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124師的士兵雖然士氣高昂,但畢竟巷戰經驗不足,傷亡數字在快速攀升。
“他奶奶的!”黃家俊一拳砸在斷牆上,震得磚石簌簌落下:
“小鬼子這是要跟咱們耗命啊!傳令下去,把咱們的迫擊炮都給老子推上來,對著鬼子密集的地方,給老子狠狠地轟!”
整個嶧縣縣城,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朱豪的八千川軍,對上了磯穀廉介留在城內及周邊緊急調回的日軍,總數超過一萬。
雖然第四十一軍裝備精良,又有坦克助陣,初期攻勢淩厲,但日軍畢竟兵力占優,而且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頑強的戰鬥意誌,逐漸穩住了陣腳。
雙方在城內犬牙交錯,反複拉鋸,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戰鬥陷入了僵持。
朱豪此刻已經進入了嶧縣城內一處相對完整的院落,設立了臨時指揮所。
他麵色沉靜,聽著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激烈槍炮聲和參謀們不斷彙總的戰況報告。
“軍座,周團長的坦克部隊在城東推進受阻,日軍利用建築密集區,布置了大量的反坦克火力點。”
趙毅川指著沙盤上的一個點位:“吳師長和黃師長也報告,日軍的抵抗非常頑強,我們的傷亡……不小。”
朱豪點了點頭,眼神銳利:“磯穀廉介這條老狐狸,反應倒是挺快。看來,他是打算和我們死磕了。”
“他當然不會放棄,”趙毅川推了推眼鏡:“這裡畢竟是他的師團指揮部所在地,一旦失守,對整個第十師團的士氣打擊將是致命的。”
“而且,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從台兒莊前線抽調兵力回援。”
朱豪冷笑一聲:“他抽得動嗎?台兒莊現在就是個無底洞,西北軍的也不是吃素的。況且西北軍的弟兄們這段時間天天被動挨打,也憋著一股子火。”
“這個時候倘若是他磯穀廉介敢從正麵戰場大規模抽調兵力,孫總司令和李長官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盤前,手指在嶧縣的幾個關鍵位置點了點:“命令炮兵營,不必節省炮彈,對日軍可能集結的區域進行壓製性炮擊。”
“告訴周衛國,巷戰坦克不要過於突進,穩紮穩打,配合步兵,一個點一個點地清除。吳亮和黃家俊,讓他們把部隊適度收縮,先鞏固已占區域,防止被日軍分割包圍。”
“軍座,這樣一來,我們進攻的速度……”趙毅川有些遲疑。
“速度是要,但我們更要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朱豪語氣平靜:“磯穀廉介現在是困獸猶鬥,我們不必急於一口吃掉他。慢慢磨,把他手裡的牌一張張打掉。他耗不起,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心中暗道,更有的是彈藥和補給。
……
就在朱豪調整部署,準備與磯穀廉介在嶧縣打一場消耗戰的時候,遠在蘭陵的湯恩伯,也終於收到了李宗仁那封措辭嚴厲的電報,以及那份令他瞠目結舌的、關於朱豪奇襲嶧縣的情報。
第二十軍團司令部內,氣氛有些壓抑。
湯恩伯捏著那兩份電報,臉色陰晴不定,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李宗仁的最後通牒,他可以不在乎,畢竟他是委座的心腹,李宗仁輕易動不了他。
但軍事委員會的抄送,就讓他有些忌憚了。若是再按兵不動,恐怕真的要擔上一個“見死不救,貽誤戰機”的罪名。
真正讓他震驚的,還是朱豪的行動。
“這個朱豪……他娘的真是個瘋子!”湯恩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眼神中卻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異:
“放著台兒莊的側翼不打,竟然帶著部隊直接摸到了磯穀廉介的老巢去了!他的膽子,是鐵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