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第二集團軍司令部內，孫連仲放下電話，臉色鐵青。
他何嘗不知道台兒莊的艱難，何嘗不心疼自己的兵。
他猛地抓起軍帽，對副官道：“備馬！去戰區司令部！”
第五戰區司令部設在徐州城內，氣氛同樣凝重。
李宗仁站在巨大的作戰地圖前，眉頭緊鎖。
“李長官！”孫連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帶著一身的硝煙和疲憊，聲音沙啞地道：
“台兒莊快頂不住了！昨天晚上，我派去增援的一個團，兩千多弟兄，今天早上點驗，隻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再這麼打下去，我第二集團軍好不容易恢複的這點家底，非得全交代在台兒莊不可！”
“懇請長官，看在讜國，看在西北軍從抗戰以來沒少流血犧牲的份上……給第二集團軍留點種子吧！”
他堂堂七尺男兒，此刻竟有些哽咽。
李宗仁轉過身，看著這位滿臉憔悴的河北漢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何嘗不知前線的慘烈，但台兒莊，絕不能失！
他沉聲道：“仿魯兄，我知道你難，我知道弟兄們苦。但是，現在是關鍵時刻，磯穀廉介的主力已經被我們死死拖在了台兒莊，我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豈能功虧一簣？”
“一旦撤退，日軍便可長驅直入，威逼徐州！到時候，整個徐州會戰的部署都將化為泡影！”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我已經三令五申，嚴令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和朱豪的第四十一軍，火速從兩翼迂回，包抄磯穀的後路！你再堅持一下，隻要援軍一到，我們就能內外夾擊，聚殲磯穀師團！”
“你把預備隊全部頂上去，再堅持堅持！”
“堅持堅持？”孫連仲苦笑一聲，眼中帶著幾分悲涼：
“李長官，仗打到這個份上，我第二集團軍哪還有什麼預備隊？能動的都填上去了！湯恩伯……哼，他湯司令的部隊是中a央軍的寶貝疙瘩，金貴著呢！至於朱豪那邊……但願吧！”
他對湯恩伯的“友軍”表現，早已不抱任何幻想。
李宗仁麵色一沉，語氣也重了幾分：“仿魯兄！這是命令！必須守住！守不住，提頭來見！”
孫連仲身子一震，猛地挺直了腰杆，對著李宗仁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聲音鏗鏘，卻透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
“是！長官！孫連仲就是把第二集團軍流乾最後一滴血，也絕不讓小鬼子從台兒莊踏過去！”
說完，他轉身便走，背影蕭瑟而悲壯。
回到自己的指揮部，孫連仲一把將帽子摔在桌上，對著手下的師長們吼道：“傳我命令！各部隊死守台兒莊！士兵打完了，軍官頂上去！軍官打完了，老子這個總司令親自上去！誰敢再說一個‘撤’字，軍法從事！”
一時間，台兒莊的守軍爆發出了更為慘烈的戰鬥意誌，每一個士兵都知道，他們已經沒有退路，身後就是徐州，就是中原腹地。
……
沛縣，第四十一軍臨時指揮部。
朱豪同樣一夜未眠。
台兒莊方向隱隱傳來的炮聲，如同重錘般敲擊著他的神經。
李宗仁催促進軍的電報，已經來了不下五封，一封比一封措辭嚴厲。
“軍座，第五戰區司令部急電！”通訊參謀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將一份電報遞給朱豪。
朱豪接過電報，迅速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又是催促出兵，言辭間已經帶上了最後通牒的味道。
作戰室內，第四十一軍的主要軍官們齊聚一堂。
參謀長趙毅川，新任第一四四師師長吳亮，第一二四師師長黃家俊，以及剛剛上任不久的裝甲團團長周衛國和他的搭檔徐虎。
朱豪將電報扔在桌上，環視眾人：“都說說吧，李長官的這道‘催命符’，咱們是接還是不接？”
趙毅川推了推眼鏡，眉頭緊鎖：“軍座，軍令如山。第五戰區的命令，我們……恐怕不能違抗。”
“湯恩伯是中a央軍嫡係，他能拖延，李長官或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我們第四十一軍是地方部隊，若是效仿湯恩伯，後果不堪設想，恐怕要按臨陣脫逃論處，軍法無情啊。”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憂慮，顯然是傾向於服從命令。
吳亮和黃家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吳亮是朱豪的老部下，自然是唯朱豪馬首是瞻，但他同樣清楚軍法的嚴酷：
“軍座，趙參謀長說得有道理。咱們雖然裝備好了，但畢竟根基尚淺。這個時候硬頂著不執行命令，恐怕會給那些想看我們笑話的人抓住把柄。”
黃家俊也點頭附和：“是啊，軍座。雖然憋屈，但現在形勢比人強，我們恐怕隻能先向台兒莊方向運動，至於能不能打進去，能發揮多大作用，那就……那就看天意了。”
他心裡想的是，總得做做樣子，免得落人口實。
周衛國則顯得比較冷靜，他雖然剛加入不久，但也看出了第四十一軍的微妙處境。
他沉吟片刻，說道：“軍座，從軍事角度而言，目前台兒莊已成血肉磨坊，磯穀廉介以添油戰術不斷消耗守軍，其主力很可能並未全部投入。”
“若我們此刻不顧一切撲向台兒莊，很可能正中其下懷，陷入日軍預設的包圍圈。更何況……”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眾人：“友軍的配合，實在難以指望。”
朱豪聽著眾人的議論，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是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他當然明白趙毅川等人的顧慮，軍法如爐，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但他更清楚，現在衝向台兒莊，無異於飛蛾撲火。
“嗬嗬……”朱豪突然輕笑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悶：“都說軍令如山，可這山，也得看看是誰的山，是金山銀山，還是刀山火山。”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銳利地盯著台兒莊和嶧縣之間的區域：“湯司令那邊，估計現在還在蘭陵‘調整部署’，等著孫總司令的部隊跟小鬼子拚光了，他好去‘收拾殘局’，順便再撈一筆‘戰功’。”
“我們要是傻乎乎地衝上去，不但救不了台兒莊，反而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到時候，孫總司令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