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縣城外,晨曦驅散了最後一絲夜的寒意,卻驅不散瀨穀啟心頭的陰霾。
眼睜睜看著朱豪帶著殘兵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種功虧一簣的憋屈感,讓他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本以為是甕中捉鱉,十拿九穩,卻不成想這朱豪竟如同泥鰍一般滑不溜手,硬生生在鐵桶般的包圍圈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瀨穀啟的咆哮聲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部內回蕩,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響。幾個低著頭的參謀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們何嘗不清楚,這次讓朱豪逃脫,旅團長閣下必然要承受來自師團長磯穀廉介的雷霆之怒。
果不其然,磯穀廉介的質問電報很快便到了。
電報的措辭嚴厲,字裡行間充滿了對瀨穀啟辦事不力的斥責。
磯穀廉介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集結了師團主力,近兩萬精銳,圍剿一個殘破的支那師,竟然還能讓人跑了!
這簡直是蝗軍的奇恥大辱!
更讓磯穀廉介怒火中燒的是,就在他調集重兵圍攻滕縣,期待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時,臨沂方向的板垣征四郎卻連連告急。
板垣的第五師團在臨沂城下碰了個頭破血流,非但沒能占到便宜,反而被龍國軍隊打得灰頭土臉,數次請求磯穀廉介分兵增援,均被磯穀以滕縣戰事吃緊為由拒絕。
此刻,得知朱豪已從滕縣突圍,而磯穀廉介非但沒有將其全殲,反而讓其與另一支川軍部隊彙合逃脫,板垣征四郎在自己的指揮部裡氣得暴跳如雷。
“磯穀這個蠢貨!廢物!”板垣征四郎將手中的電報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
“一個師團,圍攻一個區區支那師,竟然還能讓人跑了!他磯穀廉介的腦袋是讓驢踢了嗎?他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滕縣,坐視我在臨沂苦戰,現在倒好,雞飛蛋打!這個混蛋,簡直是帝國的罪人!”
板垣身邊的參謀長安慰道:“師團長閣下息怒,磯穀師團長或許也有他的難處……”
“難處?他有什麼難處?”板垣怒不可遏地打斷道:“我看他就是擁兵自重,想在滕縣撈取戰功,根本不顧友軍死活!現在好了,朱豪跑了,我臨沂的戰局也因此陷入被動!這個責任,他磯穀廉介擔得起嗎?”
越想越氣的板垣征四郎,當即口述了一封措辭更為激烈的電報,直接發往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再次狀告磯穀廉介作戰不力,貽誤戰機,甚至隱晦地指責其坐視友軍陷入險境,其心可誅。
……
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寺內壽一接到板垣的電報,又結合滕縣的戰報,氣得臉色鐵青。
他本以為集結第十師團的兵力,解決一個小小的滕縣守軍,應該是手到擒來之事,沒想到磯穀廉介竟然搞出這麼大的紕漏。
“這個磯穀廉介,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寺內壽一將手中的鉛筆重重地拍在地圖上,指著滕縣的位置:“一個小小的朱豪,竟然讓他損兵折將,還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溜了!帝國的臉麵都被他丟儘了!”
副參謀長在一旁低聲道:“司令官閣下,磯穀師團長或許是輕敵了。那個朱豪,之前在晉省就屢次讓我軍吃虧,並非尋常之輩。”
“輕敵?這是理由嗎?”寺內壽一冷哼一聲:“身為師團長,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如何指揮大軍作戰?板垣君在臨沂的壓力巨大,他磯穀不去增援,反而將兵力浪費在滕縣,導致現在兩頭失據!愚蠢至極!”
寺內壽一沉吟片刻,當即下令:“立刻給磯穀廉介發電!命令他放棄追擊朱豪殘部,立即調轉部隊,向臨沂方向開進,配合板垣君,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攻克臨沂,打通津浦線南段!如果再有延誤,軍法從事!”
命令很快傳達到了磯穀廉介的手中。
看著電報上寺內壽一近乎咆哮的措辭,磯穀廉介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讓他去給板垣那個莽夫當副手,聽從他的調遣?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磯穀廉介,堂堂帝國陸軍中將,第十師團師團長,什麼時候輪到他板垣征四郎來指手畫腳了?
而且,就這樣灰溜溜地從滕縣撤走,他之前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
那些在滕縣城下玉碎的帝國勇士,豈不都白死了?
一股邪火從磯穀廉介的心底噌噌往上冒。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
“參謀長。”磯穀廉介的聲音有些沙啞。
“在!”
“寺內司令官的命令,想必你也看到了。”磯穀廉介緩緩說道,語氣卻異常平靜。
參謀長心中一緊,他預感到師團長閣下恐怕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連忙勸道:“師團長閣下,方麵軍司令部的命令,我們還是……”
“哼,方麵軍司令部?”磯穀廉介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他們坐在舒適的辦公室裡,動動嘴皮子,哪裡知道前線將士的疾苦?板垣在臨沂受阻,那是他自己無能!憑什麼要抽調我的部隊去給他解圍?”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戳在徐州的位置上,眼中閃爍著貪婪而狂熱的光芒:“徐州!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隻要拿下了徐州,打通了津浦線,整個華北的戰局就將徹底改觀!這份功勞,足以洗刷之前的一切不利!”
參謀長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師團長閣下,您的意思是……我們要違抗方麵軍司令部的命令?”
“違抗?”磯穀廉介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不,這是審時度勢,相機決斷!帝國軍人,當以大局為重,以最終的勝利為目標!些許的程序,何足掛齒?”
他猛地一揮手,語氣斬釘截鐵:“傳我命令!師團主力,不必理會臨沂方向,繼續向南!目標,徐州!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軍旗插上徐州城頭!讓那些短視的家夥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帝國功臣!”
“師團長閣下!這……這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參謀長急得滿頭大汗。
在他看來,師團長閣下這簡直是在賭上自己的軍事生涯,甚至身家性命。
“軍事法庭?”磯穀廉介不屑地撇了撇嘴:“隻要我能拿下徐州,立下不世之功,誰敢審判我?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隻要勝利,一切的過錯,都可以被原諒!甚至,會被稱頌為當機立斷的英明之舉!”
他拍了拍參謀長的肩膀,眼中帶著一絲蠱惑:“想想看,攻克徐州,這是何等輝煌的功績!到時候,我們第十師團,將名揚整個帝國!”
看著已然陷入瘋狂的磯穀廉介,參謀長知道,再勸也無濟於事了。
他隻能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師團長閣下的這場豪賭,能夠有一個好的結局。
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於是,在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和板垣征四郎的翹首以盼中,本應星夜馳援臨沂的日軍第十師團,卻如同脫韁的野馬,在磯穀廉介的指揮下,繼續一意孤行地向著徐州方向猛撲過去。
一場由“下克上”傳統藝能引發的混亂,正在日軍內部悄然蔓延。
而這,也為接下來的徐州會戰,增添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板垣征四郎在臨沂望眼欲穿,等來的不是磯穀廉介的援軍,而是其繼續南下的消息,氣得他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指著南方破口大罵磯穀廉介祖宗十八代,同時又是一封加急電報雪片般飛向寺內壽一的案頭。
寺內壽一看著電報,手中的茶杯被捏得咯咯作響,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現在也是鞭長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