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蘭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是他！
真的是他！
雖然他滿身血汙，臉上沾滿了硝煙和泥土，幾乎看不清本來的麵貌。
但那身軍裝，那肩上的將星，還有那股即便是昏迷也無法完全掩蓋的悍勇之氣……
周芷蘭絕不會認錯！
她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壓在他身上的另一具鬼子屍體。
屍體很沉，帶著死後的僵硬和冰冷。
周芷蘭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那具屍體推開一半。
露出了朱豪大半個身軀。
他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
周芷蘭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視線變得模糊。
“朱將軍……”
她哽咽著，聲音細若蚊蚋。
不……不要死……
你不能死……
你答應過我的……
洞房……還要入……
此時的周芷蘭，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這樣。
明明她不喜歡朱豪，明明她對朱豪恨之入骨。
她覺得朱豪粗魯，無禮，純粹就是個流氓，無賴。
可眼下，看著朱豪躺在這裡，生死未卜的樣子，卻是讓她很害怕，害怕朱豪真的就這麼死去。
無比抵觸的入洞房，此時卻是無比的期盼。
周芷蘭跪在地上，伸出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可她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幾次都無法準確地放到他的鼻子下方。
死亡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不能慌！
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
這一次，她的指尖終於輕輕地觸碰到了朱豪的人中位置。
冰涼。
一片冰涼。
周芷蘭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不……
怎麼會……
她不死心，又將耳朵貼近他的胸口。
隔著厚厚的，被鮮血浸透凝固的軍裝，她什麼也聽不到。
沒有心跳……
真的沒有了嗎……
絕望如同黑暗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她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淚水無聲地流淌。
周圍是屍山血海，是人間煉獄。
而她所寄托的最後一絲希望，似乎也破滅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明明那麼厲害……
他明明殺了那麼多鬼子……
他明明……
周芷蘭的目光，茫然地掃過朱豪的身體。
忽然，她的視線凝固了。
她看到……她好像看到……
朱豪的胸口，似乎……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起伏？
是錯覺嗎？
是被風吹動的衣角嗎？
周芷蘭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
一秒……
兩秒……
三秒……
真的有！
那絕不是錯覺！
雖然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但他的胸膛，確實還在微微起伏！
他還活著！
朱豪！他還活著！
這個發現，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周芷蘭絕望的心！
巨大的驚喜如同火山爆發，衝擊著她的四肢百骸！
“朱將軍！”
她失聲叫了出來，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她手忙腳亂地再次去探他的鼻息。
這一次，她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終於！
她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微弱，但真實存在！
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
周芷蘭喜極而泣，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太好了……太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將朱豪翻過來。
但朱豪的身體太沉重了，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輕易撼動。
她嘗試了幾次，都隻是讓朱豪的身體微微動了動。
怎麼辦？
他傷得這麼重，必須馬上救治！
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鬼子雖然潰敗了，但誰知道會不會有殘餘的敵人？
或者，會不會有其他的危險？
必須馬上帶他離開這裡！
周芷蘭環顧四周，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
九十一軍的士兵，要麼戰死，要麼可能也已經撤離追擊去了。
這裡，似乎隻剩下她和他，以及滿地的屍體。
隻能靠自己了！
周芷蘭看著昏迷不醒的朱豪，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以前，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遇到危險，她隻能躲藏，隻能依靠彆人的保護。
但現在……
看著這個為了保護這片土地，為了保護他們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而奮戰到最後一刻，浴血倒下的男人。
周芷蘭的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
她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她要救他！
哪怕拚儘全力！
周芷蘭咬緊牙關，再次嘗試去移動朱豪。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先是將朱豪的上半身一點點抬起來。
然後，她轉過身，背對著朱豪，彎下腰，試圖將他背到自己的背上。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
朱豪的身體沉重如山，而且渾身是血，滑膩膩的，很難找到著力點。
周芷蘭的身子骨本就纖弱，此刻更是累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好幾次，她都差點支撐不住，和他一起摔倒在地。
但她沒有放棄。
每一次快要脫力的時候，她就看一眼朱豪那張蒼白但依然堅毅的臉。
想起他衝鋒陷陣的身影，想起他斬殺鬼子大佐的神威，想起他那句“洞房還得入”的混賬話……
一股力量就重新湧了上來。
“朱將軍……你撐住……”
“我帶你走……”
“你不能死……”
她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用儘吃奶的力氣，一點一點地將朱豪往自己背上挪。
終於，她成功地將朱豪的大半個身體，都扛在了自己瘦弱的脊背上。
朱豪的胳膊無力地垂在她的身側。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噴在她的頸窩。
周芷蘭感受著背上沉重的分量，隻覺得雙腿都在打顫。
但她的心裡，卻無比踏實。
她站直身體，踉蹌了一下，穩住了身形。
“我們走！”
她低聲說了一句，仿佛是對朱豪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她邁開了腳步。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腳下的土地泥濘不堪，混雜著鮮血和碎肉。
周圍是觸目驚心的屍體和殘骸。
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味，刺激著她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