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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章 你能不能送我下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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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耀正盯著她看了會,端起桌上的茶水喝掉一口,“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陳紓音和林沁長得很像。都是靈巧明豔的五官。如今看來,性格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林沁身上的溫婉多情,陳紓音一分都沒繼承到。

陳紓音說她知道。

“我隻想要選擇工作的自由。”

陳耀正冷笑:“你身上一天流著陳家的血,就沒有自由。為什麼跟你一起住的實習生還在跑新聞,你已經坐進演播廳了?既然接受了陳家的賜予,就要懂得為陳家犧牲。”

陳紓音錯愕。

她靠導師推薦,從雜誌社轉到電台實習。半年前播音部徐主任找到她,說晚間節目主持人調崗,她想去的話可以頂上。

她是這批實習生裡第一個進演播廳的。她以為,是自己足夠出色。

身體溫度一寸寸涼下去。

她有些遲緩地開口:“徐主任為什麼會知道……”

陳耀正沒答她的話,也不想跟她繼續浪費時間,“儘快辭職。你和心棠都在那,太紮眼。”

門外傭人敲門。

“謝先生到了。”

陳耀正嗯了聲。“心棠呢?讓她先下樓。”

傭人支支吾吾,“大小姐還在化妝。”

陳耀正皺皺眉,起身,路過陳紓音時說了句,“你也來吧。見見人。”

說完,陳耀正推門出去。

幾分鐘後,陳紓音扶著樓梯下樓。聽到陳耀正說話:“……也就前段時間和你母親提過一次,勞煩她記這麼牢,還讓你送東西來。”

陳紓音看了眼“客人”。

他穿黑色毛衣,背對她坐著,筋骨分明的手隨意搭在一邊。

聽到這話,那人淡笑了聲,“應該的。”

人在幾米開外,因為熟悉的、低冷散漫的音色,驟然把距離壓縮到極致。

陳紓音怔住。

幾秒後,“客人”回頭,和她目光對上。

陳紓音沒想到這麼快會再見到他。坐在陳家客廳,被陳耀正奉若上賓。

深色衣褲襯得他整個人過分清絕。眼睛帶著薄薄笑意,往深處看,像浸透雪水,沒有任何溫度。

謝明玦目光隨意一抬:“又見麵了。”

陳耀正蹙起眉,盯著她,聲音嚴重不悅:“你們怎麼認識?”

陳紓音垂了垂眼,“不太熟。”

確實不熟。

一支煙的關係。

繞過謝明玦,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聽到陳耀正說:“心棠還在樓上換衣服。小姑娘麵皮薄,知道你要來,衣服首飾都得挑半天。”

說完讓傭人再上去催。

謝明玦說“不急”。

“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做長輩的也不該插手。但你母親的意思也是儘快辦。不結婚,可以先訂婚。”

訂婚?

陳紓音錯愕抬頭,意識到謝明玦出現在這的原因。

不怪陳耀正心急,女兒的心意是一方麵,更重要的原因是,整個申市,沒人不想和謝家攀上關係。

謝家祖上在隔壁錫城。

作為上世紀初首批工商實業家,辦過紗廠,搞過航運,危難之際又為國家散儘家財。曆經幾代人,到謝明玦祖父這一旁支,由商入仕。

祖祖輩輩積累下的東西,哪怕隻從旁人口中窺到一個角,已是深不可測。

長子謝斂去年已經結婚。謝家這根高枝,如今就剩謝明玦,能有機會讓人攀一攀。

謝明玦神色淡下去,笑一聲,對陳耀正揚揚手機,“抱歉,出去接個電話。”

說完很快起身,按下接聽往外走。

客廳暖氣打得熱,夾雜一縷檀香,陳紓音有短暫缺氧感。

邱複打來有事報告,陳耀正去了書房接。

過了會,陳心棠下樓。她徑直問傭人,“不是說謝先生來了?”

傭人說可能出去接電話了。

陳心棠嗯了聲,沒追問。目光落在沙發區。

“喂。”她倚著牆,“你臉怎麼了?”

“什麼?”

陳心棠指指自己左眼眉角。

“老頭子又打你了?”她漫不經心笑,“早讓你彆搶我的東西了。趕緊辭職唄,搞那麼大動靜,結局還不是一樣。”

陳紓音拿手機照一下。眉角劃了道口子,細細的,不深。

是被紙張割破的。

她沒說話,拿了外套往外走。又被拽住了胳膊。

“跟你說話呢,聾了?”

“我還有事。”

“前天在電話裡不是挺有骨氣?今天這是怎麼了?”

陳紓音臉白如紙。身體的忍耐力快到極限。她甩開她的手,對陳心棠的糾纏不休感覺無比厭煩,“我確實不懂,你明明學的是金融,陳家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為什麼還要來電台?”

陳心棠也笑了,帶一點驕矜和輕蔑。

“很難懂嗎?”

“什麼?”

“因為你啊陳紓音。隻要我跟爸爸說想去電台,他就會幫我。想辦法讓你走。”

她說得理所當然。陳紓音氣極反笑,一時竟接不上她的話。

她一直記得很小的時候,林沁帶她去長興島郊遊。

申市的海沒那麼藍,灰沉沉的。她們沿岸邊的石頭路走,退潮時,撿了很多漂亮的貝殼。

林沁替她把戰利品裝在鐵皮盒裡,底部鋪滿細沙和碎珊瑚。陳紓音視若珍寶,幾乎每晚睡前都要打開看一看。

直到有一次被陳心棠看到。

她問這是什麼。

陳紓音說“貝殼”。

陳心棠倚著門:“給我玩玩唄。”

陳紓音猶豫了下,把盒子捧給她。再後來,她發現鐵皮盒躺在後院垃圾桶裡。蓋子不翼而飛,原本瑩潤的貝殼沾滿菜葉殘渣。

過去和現在漸漸重影。

她聽到陳心棠不屑地說:“沒有什麼是屬於你的東西,懂嗎?”

胸口燙得好像要燒起來。陳紓音驟然轉身。

她走得急,拿上放在玄關的包,拉開門,迎麵遇上謝明玦。

他咬著煙,似乎剛接完電話,屏幕還亮著。

看到低著頭、往身上撞過來的人,謝明玦停住,手抵在她肩上,用了點力隔開。

肩頭有溫熱的壓製感。

陳紓音後知後覺,“不好意思。”

謝明玦蹙眉盯著她,“臉怎麼了?”

手鬆了。但壓製感並沒有消失。他很高,自上而下的陰影籠罩她。

冷風一吹,陳紓音咳得滿臉通紅。她抬頭,氣息有些不連貫:“我說是剛才撞的,你信嗎。”

謝明玦朝屋內看了眼。

他沒有探問彆人家私隱的癖好,到這裡之前,甚至沒人告訴他,陳耀正還有一個女兒。可想而知她在這個家存在感微弱。

“有什麼不能信的。”

他隨手把煙滅了。看著她,似笑非笑,幾乎有些溫柔的語氣。

陳紓音晃了下神。

門廊處亮了盞鈷黃色吊燈。映在他瞳孔裡,褪去一些冷倦,琥珀色更深。

她笑容淡下來,“不打擾你們辦正事。”

攏緊外套,打算從男人身側繞過。手臂的衣料擦著,她儘力避開,但又很快被拽停。

謝明玦掌心向內,沒理會她的驚愕,直接貼到她額頭。

陳紓音那句“你做什麼——”還沒問出口,就見他皺了眉。

“怎麼每次見你都這麼狼狽?”

他整個人呈現微微前傾的姿態,說話時目光專注,探完溫度的手也沒離開,拇指停在她眼尾。

這個人的風度似乎是與生俱來,看到女人受傷,不管是不是因為他,說點好聽的哄哄,像哄著受傷的小貓。

說想聽她節目是這樣。

送她白玉蘭也是。

隔著一扇半合不合的門板。

陳心棠有些不耐地問傭人:“……怎麼還不回來呀?你去找找。”

傭人應聲,說“好像在外麵”。

腳步聲趨近。

陳紓音下意識想推開他。但目光正好停在他的襯衫上。幾顆質地精良的貝母扣,很瑩潤的光澤。

驀地想到和林沁一起收集的貝殼。

陳紓音覺得,那一刻,她應該是瘋了。

一定是夠瘋,才會問出那句:“謝明玦,你能不能送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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