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立春那天,申市下了場十年難遇的暴雪。
新聞頻道上下忙作一團,陳紓音加完班,深夜才從演播廳離開。
她點進a推送的消息。
【你故意的?】
【實習哪不能去,為什麼去電台?】
一樓大廳很安靜。她拿出手機,將身上大衣攏緊,推門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
對方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背景音嘈雜。她頂風站著,喊了聲“姐”。
“爸讓你明天辭職。”
辭職?
暴雪混著冰渣,砸在臉上生疼。陳紓音微眯了眸,往裡站回幾步。
她問為什麼。
陳心棠大概還在酒局上,聲音有些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那檔欄目是留給我的。你在這個時候進電台,存的什麼心思?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是姐妹?”
電台要新開一檔非遺欄目,晚六黃金檔,主持人至今空懸。台裡發公告說內部競聘,陳紓音遞交了報名表。
但這幾天隱隱有另一種說法流傳。
豐泰銀行的行長,他的女兒陳心棠回國,這檔欄目是給她玩票、當跳板用的。旁人想競爭,不過是給某些階層當陪襯。
如今看來大概率是真的。
陳紓音一下沒說出話。過後才平淡答了句:“我沒打算辭職。”
陳心棠像聽了個笑話。
她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不熟。上次見麵還是她出國前。
對她的印象大致停留在:安靜、順從、沒什麼存在感的女生。
什麼時候這麼叛逆了?
停頓片刻,陳心棠笑笑:“行啊。反正爸爸已經知道了。你自己去跟他解釋。”
路口有台自動販賣機,頂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冷質白光裡,一個男人立在那,攏手點煙,五官有些模糊。
陳紓音盯著看了會,像是自言自語,“怎麼什麼都要搶呢?”
沒等對方出聲,她摁斷了電話。
手指凍得發麻。
陳紓音深吸氣,把手機放回外套口袋時,摸到一個煙盒。細支女士煙,剩最後一根。
不是她的東西。
想起前幾天同事外出采訪,半正式場合,問她借過外套。
放回東西的動作頓住。她踏下台階,朝自動販賣機的方向走。
下過雪的天,明暗各占一半。
那人穿一件卡其夾克。五官薄削清冷,眼瞼很平,天生的下三白。
擁有這種眼型的男人不常見,陳紓音下意識多看了會兒。她想起聞玉曾調侃,下三白多數傲慢薄情。但也不是全無優點,這種男人……上了床往往很欲很會做。
她為這些遐想感到羞恥。輕咳了聲,揮揮手裡的煙盒。
“先生,借個火。”
男人聞聲一頓,眯眼朝她看。
很出塵的一張臉。三分冷豔,七分純然。隻不過一開口就是借火,搭訕水平實在高明不到哪去。
目光掠過她,轉向背後的電台大樓。
那音色帶著薄薄笑意,幾近真誠的語氣,“主持人該保護好嗓子。”
陳紓音說下回再保護來得及。
“主持哪檔節目,我去聽聽。”
他從口袋掏出打火機,丟到她掌心。
話說得坦蕩溫柔,極有風度。但他們這種人哪會真去聽節目?陳紓音嗤之以鼻。
都說會哄女人的男人,也最會傷女人心。何況看他舉手投足,不像是會和她再有交集的人。
“時聞夜讀。”
她半真半假補充:“過幾天說不定就換新主持了,你想捧場得儘快。”
火光一閃。
陳紓音曲了指節,煙盒揭開,頂出一支點燃。
“小陳?你怎麼在這。”
一支煙沒抽完,電台玻璃門再次被推開。
喊她的是台長。
最近幾個實習生因為抽煙,被他拎到辦公室訓:主持人這麼糟蹋嗓子,不如趁早彆乾。
陳紓音不想硬碰硬撞槍口。火還沒滅,她下意識往身後藏。
她說:“剛加完班。”
右手背在身後,沒一會兒火燒到尾端,痛得她手指一下繃直,裝模作樣的笑容險些垮掉。
台長陪了笑,“二公子,您朋友還沒到?拋錨的那輛回頭修好了我找人開去您那。”
男人略點了下頭,“多謝。”
是在聊完幾句後,他往前走了,經過陳紓音身側,步子放緩,目光落在她背後。停頓幾秒,又折回一步。
側身,取走了她手裡的燙手山芋。
陳紓音腦袋嗡了一下。
那晚風冷得刺骨。她有些昏頭了,不確定他靠近時帶起的清寒氣息,是不是單純因為天氣。
她下意識屏息。
等車來接的間隙,謝明玦走到稍遠的地方,接了個電話。
台長問陳紓音認不認識他。
她搖頭說不認識。
大約心情不錯,願意和無名小卒多聊幾句,“謝家二公子。財經頻道老許請來的人。今晚他們台收聽率直接翻三番。”
謝家?
陳紓音朝那邊看了眼。
他站姿隨意,右手舉了手機,腕骨上繞著一圈黑色珠子。
申市的雪濕度大,陳紓音站的位置沒有遮擋。大雪落在她發頂、肩上,很快融化。
她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
整個申市,能讓台長親自送出來的謝姓,沒有第二個。
他是謝明玦。
陳心棠喜歡了六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