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不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關心和擔憂都顯得十分真誠。
對於身處黑暗絕境中的寧微微來說,無疑是送了一絲光亮。
她心中微微動容,吸了吸鼻子,聲音輕盈委屈。
垂下腦袋,話裡略帶幾分真心,“對不起,笙笙,我隻是……心裡很亂,理不清……”
“你理不清,這不還有我幫你理嗎?你哪裡需要什麼都憋在心裡?”孟笙接過話,歎口氣,態度稍微放軟了些。
安慰道,“好了,快彆哭了,懷孕的人,可不能哭,不然孩子容易成受氣包的。”
站在門口處的呂秋玲知道自己現在不適合待在這裡。
也對寧微微對她產生的恨意而感到難過。
她隻好適時出聲,“笙笙,你們在這兒,陪微微多說會話,我先回去一趟,給她拿點日用品來。”
孟笙聞言,摟住寧微微的肩膀,朝她點點頭,“好,阿姨您慢走。”
病房門關上,她收回視線時,還若有若無地掃了眼商泊禹。
見他神態依舊鎮定自若,並沒有表露出半分關切之意,好似一個局外旁觀者。
那麼沉得住氣,那麼事不關己。
看不出半分擔當。
她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為這樣的人浪費六年多的光陰,可真不值。
她斂去心間的情緒,輕聲細語地分析道,“剛剛上來時,阿姨也和我聊了下,不是我要站在阿姨那邊,而是這件事情,你那男朋友做得確實讓人心寒,
如果他是個男人,起碼不是讓你獨自麵對這些,應該站出來維護你,保護你們的孩子。結果他呢,你都在醫院呆了兩三天了,他連影都沒有,這樣的男人不堪托付。”
寧微微聞言,餘光下意識越過孟笙,悄悄看了商泊禹一眼。
可惜,她在他臉上沒看到自己想要的關心和欣喜。
心裡不由生出幾分不安來。
她肚子裡這個孩子是誰的,他肯定能猜到的。
那他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就如他對孟笙肚子裡的孩子一樣,期盼又充滿愛意。
越這樣想,她就越覺得心酸,隻能幫忙解釋道,“我相信他不是那種人,他最近忙……”
“忙也要是有個輕重緩急的!”
孟笙貼心的舉例子,“你看泊禹,今天我說要來醫院產檢,他連一個重要的海外會議都推掉了,
平常還能抽出時間為我做飯,接送我去美術館,從這上麵就能看出他對你的上心程度,再忙能有你重要?
你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的骨肉,他要是管不住身下那二兩肉,就彆來招惹啊,現在玩什麼消失?想膈應誰呢?”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到最後扭頭看向商泊禹求證,“老公,你說對不對?”
商泊禹微頓,喉嚨發緊,她這番正義凜然的話,猶如一把利刃,狠狠紮進他的心肺之中。
鮮血直流。
細密的疼意四處腐蝕著他的神智。
但他現在能說什麼呢?
好像什麼都無法說,也沒辦法為自己辯解一二。
他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拳頭,麵上擺出溫柔和煦的神色,輕聲安撫道,“嗯,說得有道理。但你好好說,不要動氣。”
孟笙無語地橫了他一眼,“你敷衍我?”
商泊禹的語氣無奈又寵溺,“沒有,哪敢啊?我老婆說的都是對的。”
寧微微看著他們倆公然在自己麵前打情罵俏秀恩愛,尤其是商泊禹眸底的溫柔和深情,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原本因孟笙的關心給她帶來的那絲光亮,頃刻間,就被黑暗吞噬了。
轉而滋生出無儘的惱怒和恨意。
手裡那團沾了淚水的紙巾被她狠狠攥著,早就不成樣子了。
她裝作傷心欲絕,期期艾艾打斷他們倆的眉眼官司,挑重點說,“其實真的不怪他,這些天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
我都來不及和他打電話說這件事情,手機也在家沒拿,這麼多天了,肯定沒電關機了……”
寧微微說著,又開始哽咽了,“我知道我媽想讓我打掉孩子,畢竟未婚先孕,有辱家風。可……醫生說,如果我打掉這個孩子,以後就很難有孕了。
我……我舍不得……我不想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言下之意是想把孩子生下來。
商泊禹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很複雜。
她以後很難有孕?
如果真的把孩子打了,對於一個以後再難懷孕的女人來說,確實挺殘忍的。
刹那間,他的心好像從油鍋裡過了一遍,又被無情扔進泥濘的沼澤裡,開始奮力掙紮。
孟笙眉頭微動。
知道寧微微這話是故意說給商泊禹聽的,還想激起他的憐惜和心軟。
但商泊禹的憐惜和心軟又值幾個銅錢呢?
一文不值的東西,也就寧微微當成寶。
她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震驚,“難懷孕?怎麼會……那王八蛋不是害你嗎?這事必須讓他知道,微微,記不記得他號碼?用我手機打給他!”
寧微微一怔,緊張地摳了下指甲,“我……我記不住他的號碼。”
“按理說,你這些天在醫院,他沒聯係上你,難道不會去你住處找你嗎?和保安物業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可現在你不聯係他,他也不來找你,這合理嗎?”
孟笙皺起眉頭,“我怎麼覺著,他這是在養魚?一點也不像是尋常談戀愛。
不拒絕,不表態,不負責,這渣男行為被他玩得透透的了。有些男人的承諾保質期啊,比超市促銷的酸奶還短。
隻有你傻,居然還對他抱有期望,像他這種渣男,就該扔在不可回收那一類的垃圾桶裡。”
寧微微喉嚨咽下一絲苦澀。
是啊。
她和商泊禹的感情維持了一年多,一直都見不得光。
尋常戀愛這四個字,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一想到,她身陷囹圄被人誣陷毆打時,為了孩子和母親據理力爭時,商泊禹都在為孟笙洗手作羹湯,對她嗬護備至,周到體貼。
她心裡的不甘就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胸腔裡那頭壓製許久的困獸也在拚命掙脫牢籠。
她咬咬牙,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眸子,淒苦地望向商泊禹。
從進來開始,他就沒正眼看過自己,連一句關心之語也沒有。
商泊禹怔怔的站在那,被孟笙的字字誅心紮得遍體鱗傷,也讓他生出幾分難言的羞愧來。
他從來沒想到,一直溫婉似水的孟笙,居然會這麼罵人。
而且,句句不帶臟話,就能把人貶入塵埃。
他真的這麼不堪嗎……
這樣的念頭讓他心裡有幾分躁鬱,也不願再繼續待下去了,掀起眼皮,就猝不及防和寧微微的目光撞個正著。
那雙一向充滿嬌俏甜柔笑意的鳳眸此刻似是蒙了一層霧,怎麼都照不進光。
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陰影,像蝶翼微微顫動,好似下一秒就要碎在如沐的冬日暖風之中。
那裡麵似乎蘊含著茫然,脆弱,無助,期盼。
商泊禹心中狠狠一動,眼底到底還是淌過一絲憐惜,卻和剛剛湧出來的羞愧和無地自容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他不願讓孟笙看出端倪,飛快斂去眼底的情緒,移開視線,隨口找了個理由避出去,“笙笙,我下去給你取號,你們聊。”
孟笙側首,一雙略顯慍怒的杏眸,仿佛要將他看穿。
他心理素質一向不是很好嗎?
才不過罵了兩句,就聽不下去了?
她扯了下唇角,淡淡應下,“好。”
寧微微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身影,挺立的肩膀忽然就垮了下來。
眼神再次變得空洞起來。
他竟然連個安慰的眼神都不肯給她。
是真的打算拋棄她了?
連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要了?
孟笙收回視線,就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深受打擊的模樣,眼底飛快掠過一抹嘲諷,不著痕跡地揚了下眉梢。
時機到了。
重頭戲也該上場了。
她輕聲說,“微微,這房間裡有點悶,你現在不能這麼悶著,今天太陽好,我們去天台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