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石塔鎮比往常更熱鬨了。
沉船古幣吸引來的不止一波好事者,關於失落古王朝寶藏的假新聞在洪都越傳越邪乎,在這個信息媒介不發達的時代,謠言的製造和傳播不複雜,想要辟謠卻是絕頂難事。
平民相信有錢人不是傻瓜,有錢人相信專家不是傻瓜,專家相信自己的眼睛,認定沉船古幣並非偽造,至於失落寶藏的真偽難以確認。
報社添油加醋,聲稱專家確認寶藏確有其事,於是洪都上上下下的社會階層全信了。
在這個秋季,帝國首都掀起小小的考古熱潮,還有著向其他地區蔓延的趨勢。
越海而來的探險者一撥接著一撥,有貴族和護衛,有富商派遣的雇傭小隊,也有做發財夢的無業閒人。
他們都想從石塔鎮的居民口中打聽寶藏的消息。
腦子活泛的鎮民已經開始用家裡不值錢的老物件,偽裝成外人口中的王朝古董,高價賣給那些眼光淺薄的傻蛋了。
尤其是一些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老人家,捧著海邊撿的劣質寶石,都能吹噓成航海曆險中深入龍潭虎穴的收獲。
偏偏他們身上因為勞動和意外帶來的殘疾和病症還特彆有說服力的樣子,沒見識的探險者就吃這套。
自城市工業興起帶來人口增長後,時隔多年一個謠言帶來的旅遊熱潮給這個平平無奇的海濱小鎮帶來了一筆可觀的經濟效益。
民宅騰出給旅客當宿舍,一晚上收取的費用勝過工人家庭三天的收入。
白螺酒館的客流也是天天爆滿,給唯一的侍應生吉鈴累得吐舌頭,老板笑得蘋果肌肥大了兩圈。
原本不論白天夜晚都冷清清的街道,被喧鬨如雞鴨肥鵝的遊客擠占,他們白天就到處溜達,找人問話。
夜漁歸來睡覺的漁民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睡眼惺忪,教堂的老祭司被擾得煩不勝煩,就連學校的小孩都會圍牆邊的大人用糖果騙去問話。
小孩子才不管你這那寶藏的,規矩是先吃糖,吃完了就說不知道。這些小學生也算嘗到了旅遊經濟的甜頭。
海岸被探險者們一遍遍犁過,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到被海浪衝到岸上的沉船寶物,結果除了一些貝殼和石頭,當然是一無所獲。
岬角上那座潔白孤獨的燈塔也被頻頻造訪。
隻是燈塔管理員常常出門在外,院門一拉就開,但塔樓的正門卻總被一把鐵鎖拴著。
有禮有節的訪客看到後就會轉身離去,或在岬角欣賞一番海濱景光。
但還有些不講規矩的小賊,瞧見大門鎖著,對身旁同伴露出一個“瞧我給你露一手”的笑容,從袖子裡抽出鐵絲,從口袋裡摸出螺絲刀。
當他們興致勃勃地準備撬鎖,卻發現這大門的鎖頭並沒有鎖孔。
一個實心鐵鎖是如何掛在門上的?主人家又如何開鎖?
小賊和同伴百思不得其解,見了鬼的模樣,拿它沒轍,再望望高處的窗戶觸不可及,也就隻好悻悻而去。
林博對遊客們的造訪並不關心,自己的日程安排也並未受多少乾擾。
上午在林地深處給草藥采樣記錄,到中午就去東崖石窟,兩地都是人跡罕至,法師和野生動物的交流都比和人類的交流更多。
全能菌種的生長進行新階段後,林博就開始不斷給菌毯投喂草藥。
他和菌絲的交流極為順利,隨著掌握魔法語言詞彙量日漸充盈,林博也能說出一些連貫完整的句子。
在每次投喂一種草藥前,林博都要先探知草藥真名,隨後在菌毯吞噬、吸收草藥基因時,一遍遍告知它草藥真名,希望菌絲能留下足夠的印象。
全能菌種的確能記住這些真名,當林博複述草藥真名,並要求菌毯生產對應的擬態蘑菇,它執行得分毫不差。
這便是《蕈人農學》裡最核心的溝通理念。
培養者與菌種的關係不隻是農民和莊稼,而應當把全能菌種視作一種具有智能的生物工具,就像人類和人工智能交朋友,和全能菌種的相處也可以十分親近。
真名法師溝通萬物,在教會菌種生產特定基因的蘑菇後,林博由此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草藥供應。
試製精神藥劑的研究課題剛剛起步,不過也已經有了初期成果。鯨油酊劑混合安神草藥湯,確實能顯著回複精神,比冥想術快捷方便得多。
這就算鯨油藥劑的10版本了,服用一劑後能在十四分鐘內完全補充耗竭的言靈咒力。
或許是受限於吸收速度,短時間內連續服用鯨油藥劑並不會提高回複速度。
使用藥劑後有一定副作用,心跳急促,多汗,體溫升高,思緒朦朧,這不是中毒反應,隻是身體自然的代謝過程,第一次副作用在一小時零七分鐘後消退。
隨著一天內服用次數增加,副作用時間也在延長,反應程度也在加劇。
接下來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降低副作用,其次是提升回複效率。
他希望能儘快用藥劑替代冥想,好提升一天內訓練禦術的次數。
林博品嘗鯨油時,感受到它深沉的緘默,這種蘊含魔能的物質從未對法師開口傾訴。他對此暫時也無計可施。
每日下午帶著一包藥材蘑菇回到燈塔時,林博才算是對石塔鎮近期的熱潮有切身體會,跟隨鎮民而來的外鄉人太多了。
這些天到訪石塔鎮的人群涵蓋各個社會階層的人員,並不是每一個都尊重當地的居民,小偷小摸乃至唬騙勒索的事情不少,鬨出的衝突也是日漸增多。
小鎮上的守備力量聊勝於無,維係基層治安的是一群戰士信仰的年輕男性,他們中為首者是一位臉上帶疤的水手。
林博也和這個疤臉見過幾麵,第一次參加教堂禮拜日就注意到此人在水手和漁民群體中的威望。
燈塔的訪客增加後,維護秩序變得更加困難。常常有人不守規矩,擠進燈塔來找守夜人打聽消息,驅趕了一撥還有一撥。
以往白螺酒館的女侍應生倒是很樂意幫忙,但最近她也忙得脫不開身。
不知是周二還是周三開始,疤臉水手就開始帶著一幫夥計,每逢下午燈塔開放醫護,就來到現場,驅趕來意不善的外鄉人,一直到太陽落下後才離去。
林博和疤臉沒有說過話,隻是和鎮民隨口聊天時得知,這位素有威望的水手,是一名半職業的打手。
克寧帝國民間的風氣頗為剽悍,拳擊、兵擊都很常見,一場男子氣概滿滿,血腥氣十足的搏鬥,既可以用來觀賞娛樂,也可以用來裁定爭執。
當大型捕鯨船主遇到海上魚獲歸屬等糾紛時,如果談不攏,就會安排一場對決。疤臉就是負責在這時候下場打架的人。他在民間的威望靠戰績取得,大家都說他拳頭厲害,從沒輸過。
有這樣的人物主動看家護院,鎮民求醫問藥也就安穩多了。到日暮時分,疤臉隨人潮一同離開,從不拖泥帶水,到第二天依舊會準時現身。
叮鈴鈴——
燈塔管理員搖響的鐵鈴聲,已經被鎮民們所熟悉。以往他們帶著診金和禮品前來,空手回家,現在陸續開始有人帶著幾包草藥踏出燈塔。
所有草藥看起來都有些古怪,被細細切碎過,分辨不出原材料。
按照守夜人的說法,回去大火燒開,三碗水煎成一碗,就可服用。喝過的無不感覺病情有所好轉,既然如此也就無人在意草藥來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