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看病的鎮民都散去,即便運氣不好沒有排到,也沒可奈何。
畢竟夜晚的漁民要出海,工人該修養疲憊的身體,守夜人也該駐守燈塔。
林博再次拒絕了鎮民的診金和禮品,但他們還是把東西留在院子裡。
這次的診金總計九百三十二圓,整理好了,和上次的診金一起單獨存放。
他心裡盤算,要用這筆錢去城市裡采購一些藥品和化學製劑,用來配製更多藥物,既然是鎮民給他的報酬,那就把錢也花在他們身上。
太陽落入海平麵,守夜人準時開啟菲涅爾透鏡,給旋轉裝置上發條這一步比以往簡單了許多。
“(真言)鋼鐵。”
真言禦術流,帶動曲柄旋轉,不急不緩地上足發條。
駕禦不同事物時,法師能感受到它們之間的性質差異。
海浪力量沉重渾厚,風則輕盈而迅敏,鋼鐵的力量稍遜海浪,速度也不如風,但反之亦然,風力輕浮,海浪遲緩,且二者都難以塑形,鋼鐵是兼具三大優點的禦術媒介。
在他掌握更強大的物質真名前,鋼鐵就是不二之選。
有了生之禦術,林博就有了強大而精密的金屬加工能力,這對機械製造的意義不言而喻。當然,對於他進行營造和裝修也有很大的幫助。
若是早些掌握鋼鐵真名,搭建蘑菇大棚都不必采購什麼金屬框架了。
倘或能多掌握幾個真名,將木石、磚瓦、橡膠、銅、玻璃等都納入掌握,林博就有把握快速手搓一間舒適的小屋。
憑借表觸內窺法極精妙的觸感,他能保證以生之禦術塑造的木地板,一定是光可鑒人,赤腳走上去就像踩著細膩的絲綢。
生產力的提高,對生活品質的改善是立竿見影的。魔法的研習成果倒也不是非得用在毀滅對手上。
人潮散去後,一樓的燈光仍舊亮著。
林博在為今晚試製精神藥劑做準備。
他打算用酒精作為基底,製備精粹鯨油酊劑,再混合草藥湯,激發補益神元,充盈氣血的藥性。
所有魔能物質都具備一種近似“萬能”的奇跡特征。
在施法者手中,魔法能量可以被轉化為地水火風等元素之力,可以製造奧法構成體,譬如法師之手、隱形仆役,甚至可以轉化成麵包、美酒等食物。
這個世界的鯨油,因為蘊含魔力,而可以高效轉化為電能。
當林博攝入鯨魚的生物成分時,其中的魔能釋放,便能補充他損耗的言靈咒力。
倘若他不講究的話,直接喝鯨油也可以回複精神。
但這種做法一來有極大的風險,鯨油是易燃物,精粹鯨油更是易爆物,喝下去說不定就在肚子裡炸開了。二則是對魔能物質的極大浪費。
原始魔能性質混沌多變,隻有在接受一定條件的催化後,才可以最大程度表達奇跡之力。
相比於直接飲用鯨油,製成藥劑後的精神回複量,能提高幾倍乃至幾十倍不等。
在正式開始製藥前,林博決定先把電路裝修工作收個尾。
等到電路鋪設完畢,就可以往廚房添置電器。
他早就準備好了一架電磁爐,還有幾口鍋具,都是[撿垃圾]給林博挑的。
有了這些新廚具,用來熬湯藥就方便多了。另外還有一套實驗室製取化學藥劑的玻璃器皿,用於製作鯨油酊劑。
巫女給他的醫書理論體係較為古樸原始,還有濃重的神秘學色彩,能被他學以致用的內容大概在五成左右,餘下的則是借鑒作用。
所以林博另外購買了化學學識資料加以研習,畢竟實驗室流程化的製藥手段,成品更加穩定,是對古老醫學體係與魔法醫學體係的有益補充。
先前囤積的書籍都看完了,記下了,然而到了實際操作過程中,林博卻發現需要的知識不減反增。
這也是學習的一個可怕陷阱,有時自以為走了很遠,但縱觀知識體係,卻發現自己還在山腳徘徊。
法師已經掉進坑裡了,也不打算回頭。
咚咚咚!
一陣急促敲門聲,林博停下手頭工作。
門外是老街當鋪的老板,他翻過燈塔小院低矮的圍牆,趁著夜色遮蔽悄然來訪。
“守夜人,你見過洪都來客了?還有子爵老爺,你也見過他了,對不對?你有沒有透露那件東西的消息?”
老板擠進屋內,急忙帶上門扉,氣喘籲籲地問了一串話,語氣壓低有些做賊心虛。
“他們傍晚來過。大概是瞧熱鬨。”林博請客人坐下,倒了一杯涼白開。
“你覺得這些有錢有勢的人是為什麼來的?肯定是為了那些金幣!一定是消息走漏了,有人知道我來自石塔鎮。不過,現在還沒有找上門來。”
林博點點頭,“你的保密工作很一般。更不應該在報紙上吹噓什麼沉船寶藏。”
老板嘟噥著,埋怨自己在洪都的那幾個熟人,都是做黑市灰產的,嘴巴卻不牢靠。在得知洪都來人後,當鋪老板關了一天門,趁著夜晚才來找林博商量對策。
他還是沒有放棄爭取守夜人的打算,當下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遝厚厚的鈔票,“這是我在拍賣行賺到的錢,咱們五五分賬。”
“沒這個必要。”林博打趣他,“況且這錢有一大半都是你給報社投遞假新聞的稿費。”
“唉,彆提了。”當鋪老板的表情哭笑不得,隨後認真詢問沉船古幣的來曆。
“海難的時候和我一起衝上沙灘的。”守夜人漫不經心地說。
“啊,所以還真有一個寶藏!”
“沒有。假如誰信了這個謊言,我會嘲笑他一輩子。”
“老者替我指路吧。守夜人,要是子爵老爺找上門來,我該怎麼交代?”
林博看著對方閃爍不定的眼神,輕嗬,“你大可實話告訴他們,讓他們來找我好了。”
“那樣豈不是給你惹麻煩了?”當鋪老板嘿嘿笑著,“放心,我可不是那些沒良心的同行。既然東西都賣給我了,就絕不會再牽連您。”
“你的下一句話是‘但是’。”
“但是,呃,但是,我需要你幫個小忙。”當鋪老板訕笑,“您就當自己從未見過那一盒沉船古幣。這件事和您完全無關。”
林博若有所思,隻要他這個知情人閉嘴,那麼金幣的來曆就任憑當鋪老板瞎編了。
守夜人輕聲說:“你是打算對子爵和洪都人撒謊,好把沉船寶藏坐實,然後賣給那些有錢人一個假消息。”
“……呃。”老板語塞。
“希望你清楚這麼做的結果。”
“守夜人,這個世界很大,有了錢,哪裡都可以安家。怎麼樣,這些錢你拿一半,就當是同意了。”
厚厚一摞鈔票從桌子這頭滑到林博麵前,又被隨意推了回去。
“拿走吧。隨你的想法去做,不過,假如你想帶著家人逃走,要麼儘快,要麼就再等半個月。”
當鋪老板擔心守夜人反悔,卻又拿他沒辦法,隻能信任對方人品,惴惴不安地把錢收好,心頭怦怦直跳,澀聲詢問:“為什麼得儘快走?”
他還想把自己的假消息多賣幾份,大撈一筆,為潛逃攢夠身家。
“因為颶風要來了。”守夜人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鐵鈴鐺,搖晃起來。
叮鈴鈴的脆響在夜空傳蕩,當鋪老板做賊心虛地嚇了一跳,連忙告辭,飛快逃離燈塔。
在身後,那叮鈴鈴的聲音不斷遠去,和映在海麵的星星一樣消逝在紫黑的波濤。
在野地狂奔向石塔鎮的禿頂男人呼哧喘息,大腦因為供血不足而一片空白,甚至一時間忘了自己前往燈塔的本意,隻記得搖晃的鐵鈴,還有守夜人的那句,颶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