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白常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聲音低沉而神秘:“各位,還請稍安勿躁。今日拍賣……將進行罕見的第四輪。”
話音落下,全場皆是一愣。
“第四輪?”
“莫非,這才是真正的重寶?”
眾修士紛紛低聲議論,眼中浮現出熾熱與期待的光芒。
在過去九桓樓於江陵城所舉辦的諸多場拍賣中,第四輪極為罕見,幾乎可視作九桓樓對某件拍品的極致保薦。
據老一輩修士回憶,上一次開啟第四輪,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在眾人火熱的目光注視下,一名侍女恭敬捧上一隻形製古怪的黑檀木盒,盒身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封印靈紋。
隨著靈紋解鎖,盒蓋緩緩開啟——然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並非金光燦燦的奇寶,而是……一塊黃色石頭?
那石頭呈暗黃之色,外表粗糙斑駁,大概隻有孩童拳頭的一半大小,形如一塊乾癟的泥團,表麵坑坑窪窪,猶如被蟲蝕爛了般,裂痕縱橫,毫無章法。
若非被九桓樓鄭重其事地置入黑檀盒中,誰看了不以為是哪位小童路邊撿來,塞進口袋忘了扔的頑石?
更遑論靈氣了。
石上既無半點光澤,也無絲毫靈息波動,神識掃過,連最基本的回響都感應不到。
放在凡俗集市上,也不過是塊嫌棄它臟手、不願多看一眼的破爛石頭。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東西,那便是:死物。
而且是死得不能再死、毫無可取之處的廢石。
場內氣氛驟然一滯。
“這……這什麼玩意?”
“怎麼看都像是從山腳下隨手撿來的路邊石頭!”
“毫無靈氣波動……連凡鐵都不如?”
一時間,眾多修士臉色古怪,原本高漲的期待頃刻崩塌,有人甚至已經帶著譏諷之意開口:
“九桓樓這是在糊弄誰?第四輪就拿這破石頭搪塞我們?”
“容我來仔細鑒彆一番。”一名自詡博聞廣識的修士起身查看,可無論神識探查、法力感應,皆無所獲,那石頭依舊毫無異象,粗糙平凡,仿佛隨手可棄的路邊頑石。
白常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但想到這是“上頭”強行塞進來的拍品,他隻能乾咳一聲,勉力維持場麵:
“咳咳……此物雖不顯異象,但據我九桓樓高層判定,內中必藏玄機。諸位可自便出價,九桓樓自有判斷。”
此言一出,氣氛徹底冷了下來,顯然無人願意做這個冤大頭。
但就在眾人交頭接耳、場麵幾近尷尬之時,二樓的一間貴賓房中,秋辭鏡猛地心頭一震!
他不知道為何,那塊毫無靈氣波動的黃色石頭,卻如一道雷霆般撞入自己感知深處,熟悉而又強烈,令人幾欲顫栗。
他不是沒見過石頭——四歲那年,林婉娘常常帶他從礦脈中挑揀色彩斑斕的靈石礦晶,那些都比眼前這塊粗陋之物要美上百倍。
但這一次不同,這塊石頭喚醒的不是記憶,而是某種更古老、更深遠的東西……
那是一種從血脈最深處湧起的渴望。
那不是好奇,也不是判斷,而是如久彆的孩童擁抱母親一般的——回歸本源的渴望!
秋辭鏡舔了舔乾澀的唇,眼中閃過一抹火熱,毫不猶豫地舉起了競價牌。
“二層二零三,出價一枚銀靈幣!”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什麼?銀靈幣?!他瘋了嗎?”
“買這破石頭也要出價?居然還用銀靈幣!”
白常微怔,但多年經驗讓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抬手錘落,乾脆利落:“二層二零三出價一枚銀靈幣!還有人加價嗎?”
下方頓時一片哄笑聲,有人強忍笑意,有人直接大聲嗤笑,場內的氣氛再次詭異地熱絡起來。
而在三層貴賓席上,蕭家大少爺蕭凡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滿臉譏諷。
“哈哈哈——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個不差錢的大傻子!一枚銀靈幣買塊破石頭,嘖嘖嘖……江陵城果然藏龍臥虎,連傻子都如此闊綽!”
三層,貴賓席上。
宋家大少爺宋孝仁向來與蕭凡不對付,可如今看著這出荒唐鬨劇,卻也忍俊不禁,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搖頭調侃道:
“這個大傻子,莫非是知道本少爺今天沒能拍下‘歸根吐納法’,心情鬱悶,特意表演一出戲來逗我開心?嘖嘖,這份用心倒是令人感動啊。”
話音未落,座旁的葉柔韻亦忍不住輕笑出聲,不過她很快恢複端莊姿態,緩緩開口道:
“或許……他是抱著撿漏的心思吧?不過比起那塊不值一看的石頭,我倒對裝石頭的那個盒子更感興趣。”
她眸光加深,落在那黑檀木盒上,隱隱泛著一絲探究意味。
陸家二少爺陸培德此時也開口,目光掃過二層的方向,笑意不減地附和道:
“葉仙子所言有理。此人多半是想碰碰運氣,哪怕賭錯了也能自我安慰說“萬一是真的呢”?隻是……沒想到九桓樓今日竟也會出現如此紕漏,倒是百密一疏了。”
幾位世家子弟你一言我一語,譏諷與調笑交織而出,台下眾多修士也漸漸被感染,輕笑聲、嗤笑聲此起彼伏。
仿佛整個會場都在為那“一枚銀靈幣換一塊破石頭”的愚行而沸騰。
而此刻,二層房間內。
於巧巧三人麵色難看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那些議論聲隔著紗窗傳入耳中,無異於針紮心頭。
小剛滿臉苦澀,低聲勸道:“小鏡子……要不你還是撤回競拍吧?
你要是喜歡石頭,等回頭我多給你找些,保證又漂亮又有靈氣,比這破石頭強上一百倍!”
小吳也連忙點頭附和,眼神滿是焦急:
“對啊,小鏡子!頭兒要是知道,我們這趟出來,把獵獲靈獸賺來的那點靈幣,拿去買了塊石頭,還花了整整一枚銀靈幣!肯定會把我們幾個都剝了皮的!”
兩人越說越心驚,越想越怕,仿佛已經看見了林婉娘揮刀破門而入、怒火滔天的模樣。
於巧巧此時盯著秋辭鏡那張尚顯稚嫩卻寫滿堅定的麵龐,沉默片刻,終是輕聲開口:
“我相信小鏡……他絕不是會無的放矢之人。”
一句話,如微風拂過湖麵,卻在沉寂的氣氛中掀起一圈圈漣漪。
秋辭鏡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轉身,望向於巧巧的目光中帶上了一抹真摯的溫熱。他唇角微揚,露出一絲自信而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巧巧姐。”
於巧巧也輕輕一笑,眼中柔光湧動,語氣篤定:
“你是我弟弟,更是我們小隊的希望。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無條件相信你。”
那一刻,房間內似乎有無形的東西被點燃。
白常環伺四周,歎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繼續拖延。
舉起手中錘子,鄭重敲下:
“二層二零三,拍得此物!”
錘音落地,塵埃落定。
宋家順利拍得‘三息鍛骨圖’與‘沙岩步’,鍛骨修身,攻守兼備,實屬不俗。
陸家則收獲了那枚來曆不凡的‘落雷符’,顯然是為陸家某位少年強者準備的底牌。
戴家兄弟則以穩妥的以物換物拿下了‘歸根吐納法’,對他們衝擊淬體境圓滿大有裨益。
蕭家競得的‘裂金劈’明顯是拿給蕭凡使用,這符合蕭凡的戰鬥風格。
至於葉家,最終斬獲的是那株傳說中的“寒髓靈芝”,可用於淬體、延壽、凝元,其藥效之強,令旁人豔羨不已。
眾人陸續離開連雲閣時,卻仍難掩一事的餘韻,那便是最後那一幕“銀靈幣換破石頭”的鬨劇。
這事實在是太過可笑,竟讓人對九桓樓今日略顯滑稽的安排少了幾分責怪。
反倒添了幾分談資與戲謔,仿佛這番“紕漏”成了整場拍賣會的點睛之筆。
待眾人散去,白常卻並未就此離去,而是親自登上二樓,將那個裝著黃色石頭的古怪盒子鄭重送至秋辭鏡手中。
“這次的安排,確有不妥,還望小兄弟見諒。”白常微微拱手,又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色納戒,雙手奉上,“此乃本樓額外補償之意,內含銀靈幣一百枚。”
秋辭鏡尚未開口,白常又取出一枚通體溫潤的青玉令牌,輕聲道:
“持此令,日後凡入我九桓樓,皆以貴賓身份登記,享受一切八折待遇。小兄弟若不嫌棄,便請收下,權作我們最誠摯的歉意。”
秋辭鏡接過盒子與玉牌,神情略顯詫異。他原本隻為那塊石頭而來。
怎料不但如願所得,竟還平白得了一百枚銀靈幣與一枚貴賓玉令,這般收獲,確實出乎意料。
他朝白常點了點頭,語氣也帶上幾分真誠:“白前輩厚道,九桓樓的待客之道……我記下了。”
一旁的小剛與小吳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待白常離去後,這才緩過神來,兩人幾乎同時長舒一口氣。
“老天有眼啊,終於不用愁回去交不了差了!”小剛咧嘴笑著,喜滋滋地盯著那枚納戒,“這回不止保本,還賺了!”
“頭兒要是知道咱們不僅沒虧,還多帶回一百枚銀靈幣,肯定會表揚我們的吧!”小吳也忍不住笑出聲,“小鏡子,你這波操作簡直神了,佩服佩服!”
他們說著話,眼神中滿是掩不住的欣賞與驚歎。
誰能想到,看起來最“虧”的人,反倒成了這場拍賣中笑到最後的贏家?
於巧巧則隻是淺淺一笑,語氣溫柔堅定:“我一直都知道,跟著小鏡走,肯定沒錯。”
她柔光似水的目光落在秋辭鏡的麵龐之上,眼神緩緩定格在他那雙澄澈的眼瞳裡。
那是一雙宛如清泉般純淨、卻又蘊藏著驚人堅定與深沉的眸子。
沒有絲毫動搖,沒有一絲遲疑,仿佛即便世間皆不信,他也仍會沿著自己所選的道路,一步步堅定前行。
秋辭鏡感受到她那熱切的注視,眼神也柔和了幾分,回以最溫暖的微笑。
無需多言,彼此之間的信任與默契,已儘在其中。
另一邊的蔣茵,此時正坐在連雲閣最高層的廊亭中,憑欄遠望。
白常恭敬地立在她身後,正在向她彙報今日拍賣會的收尾情況。
話語間不乏幾句略帶怨氣的抱怨,尤其是關於那塊石頭的處理。
“……那塊石頭,屬下原以為會直接流拍,結果竟是被人拍走了。”
蔣茵本是在神遊思索,聞言卻頓時一怔,回過頭來盯住白常:“你說什麼?那塊石頭拍出去了?”
白常點頭,語氣也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是的,還是林團長帶來的人拍的……準確說,是他們隊伍裡一個少年出的價。”
蔣茵眼中微光一閃,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日在連雲閣外瞥見的一道身影——
那是個眉清目秀、氣質沉靜的少年,仿佛山中清泉、月下孤鬆,帶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內斂與孤傲。
她微微挑眉,眸光深邃地看向白常,緩緩道:“你是說……是那個俊美得不像樣的少年?”
白常一怔,旋即明白蔣茵所指,連連點頭:“正是他。”
蔣茵低頭沉思,指尖輕敲扶手,忽地輕笑一聲:“有意思……彆人視為笑話的東西,他竟然拍下了,這孩子,很不簡單。”
蔣茵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周前的那一幕幕。
那是青陽郡分樓的總樓主親自召集所有分樓樓主赴會,極為罕見。
她原以為是有關樓內權柄更迭或暗中交易,哪知等他們趕到後,才知真正的主角並非他們任何一人。
那日大堂之中,一位身披黑袍、麵容模糊的老者已坐於主位。
整座大堂中靈氣仿佛凝滯般寂靜,連青陽郡分樓的總樓主都恭敬站於其側,親手奉茶,唯恐怠慢。
那黑袍老者神色淡漠,言語卻古怪晦澀,先是將數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碎石逐一分發給眾人。
令他們暗中安排進入各自的拍賣流程,並交代:若有人出價拍得此物,需第一時間上報其身份背景與一切異常之處。
“記住,此物不是商品,而是你們晉升的契機。”
他最後一言,讓蔣茵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而後,黑袍老者開始詢問起青陽郡內有什麼古遺跡,這些古遺跡近幾年又有什麼異變。
當蔣茵隨口提及九年前南山古林異象之事時,黑袍老者竟罕見地怔了片刻。
旋即目光流露出幾分思索,從納戒取出一隻黑檀木盒,鄭重地遞給她。
“此物,給江陵城分樓。”
“若有拍得者,立刻以魂石聯係我。”
蔣茵深知,那黑袍老者身份絕非常人,他來曆成謎,卻能號令整個青陽郡九桓樓體係。
甚至連青陽郡分樓的總樓主也對他畢恭畢敬。能讓他如此看重的東西,豈會真是凡品?
而如今,竟然真的被人拍下了——還是被那個少年拍下的。
她輕輕閉上眼,腦海中再度浮現少年異常俊美的麵容,以及那雙宛若深海星輝般的瞳孔。
“……果然不是巧合。”
蔣茵緩緩吐出一口氣,神情已不複最初的戲謔輕鬆,而是帶上了一抹警覺與複雜:
“白常,把他的一切信息交給我。從現在起,所有他出入九桓樓的記錄,都不得遺漏。”
白常一驚,連忙點頭應是。
蔣茵此時早已不再理會白常,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遙望著連雲閣外那逐漸疏散的人群,心頭卻泛起了更深的波瀾。
那年南山古林異象突發,整片林海靈氣暴動,靈獸咆哮,甚至連在林海深處沉眠數百年的獸尊都被驚醒。
若非蒼梧殿殿主蒼桐及時壓製,那日極有可能引發方圓三郡的獸潮之劫。
而九年後的今日,那位被黑袍老者指定的東西偏偏落入了那個少年手中……
那位黑袍老者,又究竟知曉多少這其中的內情?
蔣茵一時難以判斷,但她對秋辭鏡的好奇,在這一刻被徹底激發。鬼使神差間,她竟對白常吩咐道:
“今日之事,不許在江陵分樓內外擴散半句。同時放出消息,江陵分樓願為今日小小的“紕漏”向所有參會賓客做出賠償,便當作是一場即興表演。除此之外……”
她語氣微頓,眼神凝重:
“將那少年所在獵團列入內查名單,未來數日但凡在江陵城內有任何行蹤動靜,皆需密切關注,隨時報送。記住,不可打草驚蛇。”
蔣茵喃喃低語,眸光中波光流轉。
“你,到底是什麼人?”